易颂赶到医院照顾妈,他让我回去,春天的末尾,妈显现出了凋零的姿态。我站在病房外,鼻腔充斥的消毒水味道反而令我更愧疚,我对易颂忏悔,说对不起哥,我没有早点告诉你。我想是不是我早点告诉易颂事情就不会这样了?到了这个时候,我发现易颂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是连死神都无法撼动的。他是无所不能的,我没有握妈的手,我牢牢攥住他,希望他能救救妈。
没事。不关你的事。
易颂把我送到医院门口,让我坐车回去,我扒着车窗看到易颂站在人来人往的榆树下,身形越缩越小,我开始害怕。
易颂会带着妈回来吗?
妈说她不住院,太烧钱了。易颂说你有合作医疗怕什么。她怕的太多了,她说你弟弟马上也要上大学了,我把钱花了,他怎么上学。易颂说不是还有我吗?妈摇头,她说你是你,你弟弟是你弟弟。她算的很清,易颂难得强势,他说要治。妈比他还犟。易颂头一次领会到了老一辈的人犟起来有多么的不讲道理。
妈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就回来了,提着拍的片子,和大袋小袋的药。
易颂表情很冷,我被他们之间的低压吓了一跳,不敢问话。易颂走之前让我看着妈,有什么不对劲就跟他汇报。我欲言又止的叫易颂,说:“哥……”
“不碍事。”易颂丢下这句话,转身走了。
妈照旧上班,我只有周六的晚上回来才能看到她吞吃的海量的药。我问她:“妈,烧心吗?”
她以前吃药,总说烧心,这次却一反常态道:“吃了药就会好了。”
我选择相信她的话,即使我仍在深夜里恐慌,我开始祈求爸能回来,我想为什么我不能现在过生日,我要把我的三个愿望浓缩为一个愿望。我希望妈能尽早康复。
为了我能稳稳当当的考完试,妈和易颂瞒了我很多。这期间,易颂一直叫妈去住院,妈不肯,他们之间起过好多次争执。易颂回来妈也没有力气烙馍了,病痛留在他们之间的龃龉是谁都不情愿却又无法避免的。
六月,我的中学时代在炎热的夏季落幕。妈照旧上班,她的身体大不如前,做的活也不如之前多了。
我在等待成绩的间隙打起了暑假工,加油站的活很轻松,离家也近。这时候易颂不再像之前那样往家跑了,他似乎忙了起来,再开学他就要大四了,妈的病给了他不小的压力。他在攒钱。
妈比我还要紧张,她没问我的成绩,却比我还要渴望那份录取通知书。拿到通知书那天,我们出去下馆子,易颂没空回来,只在我发给他的消息后面回了句恭喜。妈看上去很开心,苍白的脸上浮现了笑容,她说要弹几床被子给我备用。我嫌夏天热,弹被子还太早了,妈平和的望着我,一边附和,一边出神。
我对我的大学生涯充满了期待,因为我和易颂又变成了校友的关系,我的宿舍是四人间,每当我躺在宿舍那张小床上,就会想起借宿易颂宿舍的那晚。一颗瘪掉的心于是又充盈了。易颂送了我一部手机作为开学礼,他自己还在用爸的那部诺基亚。它实在太耐用了,在这个快时代,高物欲,莫名攀比的洪流中,它已经被淘汰掉了,拥有它的主人也显得格格不入。
易颂在秋招中签了一家公司,他最后一个学期不会来上课了,这让我感到可惜,我和他至多做半个学年的校友。可我总约不上他,他忙得要命,平安夜那天,他叫我出来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