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正适合你!”马智郁瞪他一眼,开始收拾东西,“今天就先到这里,手机联系,到时候再订下一次见面的时间。 ”
“什么意思?这么快就走!你不留下来吗,不打算经常来看我了吗?”柳泰武反应敏锐,抓住重点询问。
“对!悉心的照顾是留给善良的咖啡师哥哥的,对你这个罪犯,我才不会那么体贴呢!”马智郁站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他,“而且我不是很满意哥哥你今天的表现,所以作业可要好好做啊。”
“怎么这样……”
【她不是最心软了吗,所以一直没办法放弃我,就算到了现在也是…不过这样看起来,好像又有点不一样啊?】
“没得商量!”马智郁一拍桌子,彰显自己的权威,“好好做,下次见面我会好好检查的。”
她一甩头,只留给柳泰武一个很果决的背影,离开了病房。
【感觉和我想的不太一样,可是似乎也不坏?她比我想像得还要接受良好呢,还以为又会大哭来着。】
柳泰武摸了摸脸上刚刚被眼泪滴到的地方,触感早已和水分一起蒸发消失,但他总感觉那块地方还残留着湿意。他放下手,摩挲着马智郁留下来的本子的边缘,神色放空显得有些茫然。
【……刚刚还没有说,新漫画是什么题材呢,之后还会不会和我谈论剧情呢。】
—————
马智郁走出病房,在走廊的拐角叹了一口气,彻底放松下来,疲惫地靠着墙壁。
【我刚才做得还不错吧,对哥哥不能显得太软弱或者被动摇了,会被他小瞧利用的…】
想起刚刚柳泰武的表现,她沮丧地攥住帆布包的带子,怀疑自己究竟能不能行。只是马智郁也明白,考虑做不做得到已经毫无意义了,这是她必须去做的事——拴好柳泰武。无法接受他再杀人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马智郁的心里又有一种隐秘而罪恶的期待:柳泰武不再作案,仅凭现在的情况,他被逮捕的概率就大大降低了,只要他能停下来。
但真是那么简单就能办的事吗?马智郁的视线落在帆布包里的素描本上。
【起码哥哥第五次没有继续啊,这样想不是约等于他已经做到一次了吗!而且虽然很莫名其妙,但他说是因为想知道岬童夷为什么会停止作案才开始模仿的…】
马智郁愣了愣,对啊,岬童夷为什么停下了,没有人知道这一点。祂是主动停止了还是迫于什么不得而知的情况,又或者说祂真的停下了吗?有没有可能祂已经去世了,如果没有,那这个曾经震惊全国的残忍罪犯,会不会正在某处看着自己的模仿者。祂又是如何看待这几起案件的,会想要出手,戏弄一下过于嚣张的“后辈”吗?
猩红色和青白色的照片交替闪现了一瞬,马智郁紧紧闭了一下眼睛。说到底也都只是猜想,办案不是她的职责和长处,一切还是交给警察吧。
只是这个念头多多少少影响到了马智郁,即使她已经决定暂时放置野兽之路的创作,回到家还是情不自禁地构思了案件中出现的第二个神秘杀人犯。
“我在干什么啊……”马智郁烦闷地看着纸上脸被涂黑的男性,举起本子打量起来。
这个甚至还没有具体设计的角色给马智郁一种矛盾的感觉,好像既是青年又是中年人。按照现实中的情况来看,岬童夷自然不可能是一个年轻人了,毕竟案件已经过去20年了。但马智郁有种与现实情况相悖的预感,她的脑海里总有一张看不清的年轻面孔,用漆黑的让人不安的眼睛注视着一切。
“算了,肯定是被柳泰武那家伙影响了!而且不是说好了不再继续了吗!”她啪的一下把本子扔回桌子上,翻过页,整理新作的内容。马智郁已经和自己的编辑约定好这周内见面评估新作的水平,再确定后续的计划。身为出道作就大爆的优秀网络漫画家,玛蒂尔达要拿出对得起自己身份的东西。
更何况这部作品对她来说也意义非凡,是转折点和新的开始。马智郁动作轻柔地蹭了蹭她画出来的那张稚嫩的脸,从现在开始,无论是漫画还是两个人的关系,她都要试着占据主导的地位。
马智郁画到手腕和肩膀都轻微僵硬和酸痛才停笔休息,她刚拉伸完手臂,旁边的手机就响起了来电铃声。
屏幕上的“玛利亚姐姐”让她很是慌乱了一番——自从上次在房车不欢而散之后,马智郁还没有主动联系过她。吴玛利亚是唯一一个知道马智郁对柳泰武真正看法的人,她还一时冲动在对方面前暴露了自己不道德甚至有些触犯法律的想法,现在在吴玛利亚的心里,她的评价应该已经低到谷底了吧。马智郁拿着手机犹豫了一会,还是忐忑地接通了电话,准备面对糟糕的结果:“…喂,玛利亚姐姐?”
“智郁…”对面的声音听起来也有点犹疑,两个人尴尬地沉默了一下,还是吴玛利亚先出声询问了马智郁:“智郁你还和柳泰武有联系吗?我看到报道了,情况怎么样?”
“啊那个…”马智郁还是选择坦白,“其实今天我刚刚见过哥哥,他现在看起来状况挺好的,而且情况和报道说的完全不一样,哥哥吞药的时候我就在现场,我也有想要不要找报社出面帮警察澄清一下。”
“最好还是不要,智郁你还是学生,保护好自己才最重要。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这肯定不是你的错,就算你出面了,也不一定有用。”吴玛利亚叹了口气,“我本来是想和你见一面说,不过觉得在电话里或许会更自在一点,我想要知道智郁你接下来要怎么做?”
【姐姐她都不打算教训我一下吗…这样我更加内疚了…】
“我吗?”马智郁颤动着眼睛,答非所问,“玛利亚姐姐,我觉得哥哥好像喜欢上我了。”
“什么?”上扬的语调流露出说话人的诧异和不赞同,“智郁你已经确定过了吧?柳泰武就是模仿犯!他这样亲手杀了起码三个人的家伙,怎么会有这种感情!”吴玛利亚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尽量冷静地说:“智郁你了解过psychopath吗,他们这种特质不是后天形成的,是大脑本身就和普通人有差异,所以根本不是轻易能改变的。”
“可是不是说人的大脑25岁才发育完全吗?怎么说都还是有点机会的吧?”马智郁忍不住争辩道,“虽然我知道用我自己的主观感受来说服姐姐很无力,但是面对哥哥,我真的能感受到一些!而且我也想为自己和其他人做点什么,所以我想试着约束哥哥,就算法律和道德办不到,或许别的…”马智郁弱了下来,有点难以启齿她想用感情来束缚柳泰武。
“总之就算姐姐和疯和尚都反对,我也要先试试!”马智郁硬着头皮说了下去。
对面的心理医生似乎被这个固执己见又幼稚的高中生搞得很苦恼,马智郁嘴上说得很强硬,但一想到要面对吴玛利亚的指责和反对,还是不免有些战战兢兢,但出乎意料的,对方的口气软和了下来:“好吧,我不会阻止你这么做,但是你每次见面必须通知我们,让我和河警官知道。你也可以向我寻求帮助,我想我的专业知识可以帮到你,不要一个人去面对困难。”
这份意料之外的惊喜完全砸晕了马智郁,即使情况特殊,她也忍不住雀跃起来。吴玛利亚听着话筒那边女孩清脆活力的声音,无奈地叹了口气和马智郁聊了几句才道别。结束了通话,她忍不住点开了和柳泰武的聊天框:
【我不会放弃智郁的】
吴玛利亚不安地握紧手机,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不是正确的,但她可以理解马智郁的心情。从童年时赢了那一局石头剪刀布之后,害死朋友的愧怍就从没有放过她。即使早已成年的幸存者金在熙在理智上完全明白:当时年幼的她无法抗衡恐怖的杀人魔,朋友的死并不是她的过错。但感性上她无法原谅自己,死里逃生的庆幸成了负罪感的助燃剂,这或许也是她创伤应激严重到完全记不起凶手样子的原因之一。
马智郁对她来说,既像那个死去的友人,又像那个纠结愧疚的自己,吴玛利亚对她总是多几分包容和理解,所以即使马智郁要做的事情堪称离经叛道,她也想帮助她,就像帮助自己一样。
吴玛利亚放下手机,找出纸笔,开始回顾分析自己和柳泰武的相处。她是一个专业出色的心理医生,一开始没有过多怀疑这个年轻的病人,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当时还没发生模仿案,吴玛利亚又一心想要探听原岬童夷的踪迹,忽视了年龄并不符合的柳泰武。但回过头分析,她觉得马智郁的话不无可能,psychopath也是人,即使他们的情感和普通人不完全相同,但也有自己在意的事情,甚至在某些方面比常人更容易激怒。
【一开始对我的态度也很微妙啊…然后慢慢转向了智郁,虽然感觉有利用的成分,但为什么呢?挑选我和智郁担任了一个有别于被害者的身份,对他来说有什么意义?挑选和转变的契机又是什么?我和智郁又有什么共同点……】
吴玛利亚垂下眼,在纸上画着圈。
【…是善意,对他主动释放的善意。先于他主动狩猎展现伪装之前表达出来的善意。哈,太可笑了…这个家伙在期待什么?】
柳泰武在吴玛利亚这里的等级仍然是突破底线的人性低谷,作为曾经岬童夷案的幸存者,她无法不痛恨这个把这一切重现的模仿犯,但现在吴玛利亚对他又多了一份轻蔑。
【这算什么,简直和求关注的小孩一样,用撒泼打滚来骗取同情…我不知道,事情的发展究竟能不能如智郁所愿,但起码我们这边…或许也可以反过来利用他。毕竟,是他这家伙先开始这样做的不是吗?】
吴玛利亚将纸夹进桌子上放着的书里,视线停留在封面出神地想:
【无论如何,但愿智郁不会再因此受伤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