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殉在一阵又一阵的头痛中逐渐恢复意识。
昏暗的灯光让他本就受伤的眼睛更难以聚焦,看什么都像隔着一层浑浊的玻璃。他想起身,但是随着他的移动,手腕立刻传来冰冷的触感。
他的手上的金属镣铐随着他尝试抬手的动作哐当作响。
他难道没有在校医院吗。为什么这里没有任何消毒水的气味,而是弥漫着地下特有的霉味和机甲的金属腥气。
程殉艰难地转动脖颈试图环顾四周,但是系在他脖子上的锁链发出令人起鸡皮疙瘩的摩擦声音。
“程殉,不要乱动。”子爵的手按住了他的手臂,轻轻摩挲着他的机甲启动装置,“你还没有完全恢复。”
程殉双手双脚都被束缚,根本无法动弹,只能抬着头看着斑驳的天花板。他好像还停留在那场与黑鹰的战斗里,浑身的热血都没有凉下来,让他彻底忘记了自己是一个靠着强化剂作弊才能走到黑鹰面前的吊车尾学生了。
子爵又把手放在程殉腹部的伤口,那正是黑鹰最后狠狠击中他的位置,笑着说:“我都没想到你居然能拿到第二名。”
所以他可以留在军校了吗。
只是程殉还没能为他能留下而高兴一秒钟,子爵的手忽然用力使劲按住了他的伤口,剧烈的痛感让程殉整个身体都感觉四分五裂,就像是从高台上跳下去。他的脚被人抓住了,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捕获的小鸟那样,他的四肢被扭曲到了奇怪的样子。
不,他不是小鸟。程殉缩在角落里,他是砧板上一块已经被砍烂的腐肉,是那只被加诸了所有可能痛苦刑罚的老鼠,是已经一块被撕扯过无数次的布。
他真的清醒过来了吗,还是说,这一切都只是他的一场噩梦。他好像又回到了很久以前的那个下午,他闭着眼熬过了无数的皮带抽打。
只要熬过这几天就好了。子爵总是会放他走的。
没关系的。他以后可以不用再服药了,他只是需要暂时渡过这一次的危机。
没关系的。
整整两个星期,大北每次去父亲那里的时候,总是听见从地下室传来的撕心裂肺的叫喊。子爵同大北说过,他最喜欢的就是把利兽锋利的爪牙一个一个慢慢磨光,只有通过最血腥的过程,才能获得彻彻底底服从。
他帮子爵物色“利兽”已经很熟练了。毕竟如果他不能完全服从子爵,他知道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
快期中理论考试的时候,大北提醒父亲,可能还是得让程殉出去考试,以免引起怀疑与争议。
子爵沉默了一会,同意了。
又是那个地下室。大北走进去,程殉近乎赤裸地坐在一张极其潦草的铁质病床上,手里还打着吊瓶。程殉的嘴角是破的,眼睛看上去没有什么神色,难以聚焦。看见大北进来了,一只手微微动了动,随即有人摸了摸程殉的脑袋,贴在程殉的耳朵边说:“他带你出去。”
他上前,程殉一直看着他走向自己。他拔掉了程殉的针管,扔给程殉一件大衣,带着程殉走出去。程殉走路都很困难,需要大北扶着他。两人就这么慢吞吞地走着,就像是两个学生放学后在学校里散步。
一路上都没有什么话。直到寝室楼门口。
“父亲有叫你下次多久去吗?”大北走在一旁,淡淡地问着。
“我跟子爵说了,我不准备继续用药了,他也答应了。”程殉嗓子哑掉了。
“你不用药你怎么留在军校?你再好好想想吧。”大北毫不犹豫地说着。
“也许吧。”程殉的声音微弱得快要听不见了,“别这么看着我。”
程殉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把门锁上那一刻,他立刻又把门拉开了。他盯着门发了一会愣,才又把门合上了。
他把自己扔进卫生间,花洒里的水落到他身上的时候,那些伤口也跟着疼。他不知道自己洗了多久,他甚至都不知道这到底还是幻觉或者真实。
他觉得自己应该去医院。或者他自己应该好好想想事情是怎么发生到这一步的。可是他做这一切肮脏勾当的原因,是因为他必须要为了母星而留在这里。
第二天傍晚的时候程殉才睡醒。他的通讯提示他今天晚上有机甲设计课。他躺在床上,玻璃窗外边天是灰蒙蒙的。桌子上还放着上次机甲设计课留下的画稿与作业,他上次兴致勃勃熬夜画了很久。
他换了一套厚一点的衣服,带着那些滞留已久的画稿去了教室。他以为教室里还是没什么人,但是今天好像来的人特别多,阶梯教室前面基本都坐满了。
程殉坐在教室的倒数第二排,只觉得这教授变得好吵,吵得他甚至想立刻走人。他翻开自己的图,努力回忆着自己当时想设计些什么。可是一切都变得好模糊,他不知道是自己脑子不好用还是药物原因,他盯着图纸,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那图纸上画的机甲也歪歪扭扭的,一看就知道是没什么美术功底的人瞎画的。用尽全力也画不出自己想要的东西。所以旁边写了很多文字补充,但是越补充说明越显得冗杂,更加显得这份设计糟糕了。
程殉看着自己的画稿发了很久的呆,最后他把那份画稿撕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