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飞扬抬头:“去爬山,据说是个五A风景区,日出很美。”
那完了,他家少爷最不爱动了。
陈叔打着哈哈和季飞扬聊起那座山,又偷偷朝右一瞥,以为会看到张臭脸,结果见裴顾北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不由一愣。
*
傍晚八点,某潮汕火锅店。
二楼角落,突然爆发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吼。
“狗砸!你说你沦落到了什么地儿!”
此男也挺神奇的,满脸鼻涕眼泪还不耽误吃肉,季飞扬眼睁睁看他夹一筷子牛肉,然后……喝了下去。
一旁的季仓鼠也有样学样。
两个刚投胎的饿死鬼么。
季飞扬嫌弃地帮他们烤肉。
“啪!”
大腿做了醒木,傅辰即刻开骂。
“我活这么大,没见过这么寒碜的车站!连个电梯都没有,几大箱行李全他妈生扛啊,累得我精心打理的发型跟他大爷屁嘣了似的。”
“更甭提那破中巴,里边儿那味冲的,我操老黄牛进去都得戴防毒面具,鱼进去跟回家了似的,左右前后全是他亲戚。得嘞,车一启动,我还以为开进哪片海里头了,脑浆差点没给我颠匀,哇一声就吐了,还有可能是口呼吸坚持不住闻见隔壁大爷的腋来香。”
“哥,吃东西呢,你悠着点。”
季飞扬笑得直抽抽。
傅辰掰着手指头数:“飞机倒动车倒中巴,我寻思该结束了吧,嘿!三轮车他妈搁门口蹲我呢!”
“除了我爷82年镶的金牙,我可再没见那么老的物件了。上车前我反复确认这车能行吧,师傅说行儿,结果开出去才三分钟,眼瞅着个拄拐儿的八十老太从我跟前呲溜一下就超过去了!!!你说离谱不离谱!”
季飞扬倒一头笑得快死了。
“狗砸!你说你被流放到了什么破地!”
文科生讲故事会严苛遵循首尾呼应,反复强调主题,突出他的痛心疾首。
那架势,若换做古代,估计直接持刀杀进寝殿,大喊:“狗皇帝你放我兄弟回京!”
“都提醒你寄行李过来,中途少点负担,你还带……三个箱子。”季飞扬竖起大拇指,“新时代最强马车夫。”
“这不是怕来不及。”傅辰摘下眼镜,擦了擦上面的雾气。“看我多爱你。”
“吐了。”
“圆圆宝贝,哥哥给你带了一箱零食哦,喜欢不喜欢哥哥?”
“喜欢!!!”
“还是我妹好。”傅辰哀怨地瞥了眼季飞扬,“哪像她哥,只会嘲笑我,连块菠萝都不给我烤。”
“有毛病。”季飞扬笑骂,扔过去一块菠萝,“吃吧,养点膘,明天有力气坐你最爱的中巴车。”
傅辰慈祥道:“杀了我,谢谢。”
*
等季飞扬试扛起一个行李箱时,差点腰折的表情更慈祥。
“大哥,我们是去爬山,不是拍纪录片。”
季飞扬难以理解:“你带三角架和长枪短炮干什么,有谁在山顶开演唱会么。”
“你就跟我呆几天,肯定要用最好的设备记录啊。”傅辰理所当然道。
“……说吧,是不是暗恋爸爸。”
傅辰笑笑:“季叔我是真喜欢,所有人都喊我减肥,就他偷摸给我塞糖。”
“难怪那会我每天陪你跑,就是瘦不下去。”季飞扬看他,“现在……操。”
183的傅辰笑着揽住他,用力揉乱头发:“嫉妒啊。”
“滚蛋。”
“你就认吧,小胖墩都是实力股。”
季飞扬拍拍台阶上的灰尘,坐下。
想想也好笑,傅辰以前挨揍了就像路边上的石墩子,边哭边旋转,模样特逗,也怪可怜。
“我们认识几年了。”可能深夜就是容易忆往昔,季飞扬想了想,“八年。”
“时间好快。”傅辰跟着坐下,“你还记不记得咱俩第一次见面?”
季飞扬嘲笑道:“当然,自闭的小蘑菇。”
“那会我上学老挨欺负,哭都不敢大声哭。高年级那群恶霸一看,哟,极品怂包,张口就是一周的生活费。”傅辰说。
“你还真给。”季飞扬说,“差点没给我气死。”
“是呢。”傅辰点点头,“然后你飞起一脚,踹翻个头最壮的,明明也小小一只,比谁都凶。”
季飞扬瞪他。
再给你一次组织语言的机会,什么叫小小一只。
“我终于敢抬头,然后看见你的奥特曼连体衣,真以为正主来救我了。”
傅辰拆开一罐冰啤,仰头干了:“那时候我就在想,我要给你当一辈子的小弟。”
“是么,想的也太隐晦了。”
傅辰冤枉道:“我每天早饭零食分你一半,小学生书包那都不叫书包,叫炮弹,我成天帮你背,还不够?我能瘦估计都是伺候你累瘦的。”
“放屁,初中你才抽条好么。”季飞扬指他。
“累瘦的。”傅辰肯定道,“小学就是两根小苦瓜。”
那会傅辰爸爸娶后妈,还带个小的进门,惨遭打击的他成天来找季飞扬抱头痛哭。
可没多久,老季跟着出事,然后他大病一场,学都没去上,至于为什么生病……啧,忘了。
季飞扬也抿了一口冰啤。
他对以前很多事的记忆都很模糊,甚至他爸什么模样,也在渐渐淡忘。
内心忽然有点难受,酸酸的,麻麻的,像有瓣苦柚被收缩的心脏不断挤压,流下滞涩的汁水。
老季不愿意来他梦里,是因为自己记不清他了吗。
“季小狗。”傅辰叫他。
“嗯?”季飞扬回神。
“小森林你好久没更新了。”傅辰捏扁易拉罐,向后一躺。
他们坐在阁楼的台阶上,越过屋檐,一同看向碎星闪耀的天空。
“明天去山上画下来吧。”
季飞扬懒懒道:“你还有力气再背个画具?”
“必须的啊,皇上钦定的最强马车夫。”
季飞扬笑着锤了他一拳:“神经。”
“说真的,你不更新,也不回我消息,我那阵挺慌的。”
“我记得这里不叫缅北。”
“这不是怕你没人说话么。”
“皇上不急太监急。你兄弟我到哪都很受欢迎好么么么。”
“么么,都谁啊。”傅辰挑眉。
忽然晚风起,一只黄色气球飘进他的视线,想说的话顿时融于手腕那道浅浅的红痕。
傅辰抬头看他:“怎么不说了?”
季飞扬仰头喝空最后一口啤酒,用力捏扁罐身。
似乎想借这个动静,压抑某处愈演愈烈的声响。
“睡觉,再聊下去,明天双双猝死半山腰。”
季飞扬越过傅辰,到里边躺好。
傅辰抬臂看时间:“你大爷的,零点没到你就睡。”
还不是那谁,每天严抓他作息,导致他到点就困。
“快睡!”
季飞扬开大电风扇,又重新躺下去。
啧,烦死了。
他翻了个身,用被子闷住头。
砰砰砰跳个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