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镇厄宗,除了偶尔神智清醒的娘,就只有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会无条件地站在他这边,会关心他的伤口。
秋高气爽的时节,她给他留下宴席上没吃完的红烧肉;
春雨绵绵的午后,她蹲在他身边笨拙地缝补他破洞的衣服;
夏夜星空下,她会叽叽喳喳地跟他分享自己今天又遇到了哪些开心的又或者是不开心的事情。
最后定格在那个惨叫划破夜空,火光彻夜未熄的晚上,他找到的只剩下那姑娘常年系在头上的两枚铃铛。
已经沾了血,很多人的血,他洗了很久才洗掉。
惨淡的月光透过门缝照进此时灰尘弥散的柴房,两个人身上的衣服均是破破烂烂,大小不一都有伤口,狼狈得像是刚从狼窝中死里逃生。
少女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瞧着他,眉目生动,毫无惧意。
谢非虞像毒蛇一般冰冷又和缓的语气撑不住了,他咬牙切齿。
“关你什么事,”少年猛地闭了闭眼,“快点回你的屋子去。”
“我可以回去,”连翘站起身,“但你得跟我一起。这柴房不是睡人的地方,我刚刚来的时候看到门口蹲着一只小狗,想必是你抢占了人家的地盘。”
话音未落,外面突然传来几声细弱的呜咽。
两人推门一看,连翘方才口中所说的那只小黄狗正用一双黑豆似的眼睛殷切看着二人,尾巴摇得正欢。
“旺财!”连翘压低声音欢快地唤,那小狗闻声果然屁颠屁颠跑过来,亲昵地用毛茸茸的脑袋蹭她的手心。
谢非虞皱眉:“你怎么知道它叫旺财?”
“我不知道啊,”连翘头也不抬,“但所有不认识的小狗都叫旺财,所有不认识的小猫都叫咪咪,这不是常识吗?”
她是当真很喜欢毛茸茸,若不是谢非虞毛茸茸起来太过危险还害怕被男女主发现,她是不介意这人顶着一对尖尖的兽耳招摇过市的。她逗了一会儿小狗,突然神秘兮兮地问:
“旺财,想不想吃点好东西?”
说着,她的手摸向腰间香囊。
谢非虞骤然意识到她要做什么,压低嗓音喝道:“住手!”
他的步子和脱口而出的制止一样快得惊人,只是在少年的手指即将够到她肩头的时候,连翘开了口。
“坐。”她简单又干脆地命令道。
面前的小黄狗极通人性,很快便从连翘的手势中领会了她的意思,摇着尾巴乖乖坐下了。
而诡异的是,连翘身后少年伸出的手也停滞在半空中,像是遭受了莫大的阻力,在顿了片刻后,他掀起衣摆,同小狗几乎是同步地盘腿坐下了。
“你……!”
谢非虞睁目结舌,却也很快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少女回头笑盈盈地欣赏了下他这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心中满是大仇得报的快意,于是很好脾气地同他解释。
“你放心,虽然我问出了你随身把三日醉放在哪里,但只是给你用了一颗而已,剩下的都还在你的老地方。”
然后她当着他的面,从香囊中取出那枚几乎花掉她整箱灵石的解缘丹,毫不犹豫地将这枚通体莹白的丹药喂给了小狗。
虽然有些暴殄天物,但这也是无奈之举,连翘摸摸鼻头。
在保有理智的情况下,谢非虞是不会不顾自己的性命非要将她置于死地的,因此这个共生蛊就是她拿捏这家伙最好的手段,而只要解缘丹在她身上一天,谢非虞就不会放弃利用这个解药彻底摆脱她的想法。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当着他的面,毁掉解缘丹。
谢非虞没再说话了,只是用充满不解与愤怒的目光盯着她,几乎要在她的背上烧出两个窟窿眼。
“别这么生气,”她拍拍手站起身,随口安慰道,“解缘丹没了,不是还有祝余草么?等我们找到百里湘,拿到报酬,你赶我走的时候,我保证立马拍拍屁股滚回家。”
她在心里悄悄补充:反正根据系统给出的任务提示,下一个妖怪就在连翘的老家锦城。
少年的嘴唇动了动,却最终没有说出半个字,面上的愤怒一点点无可奈何地淡去了,但脸色仍旧不太好看。
说实在的,这副表情比起他露出那种虚情假意的微笑要好上许多,所以连翘忽视了他的臭脸,也蹲下身来,与他平视。
“虽然你嘴上不肯承认,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只是……”她的声音认真起来,“我的未来,我的生死,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那小狗已经从门缝窜进柴房中去了,小院中只有呼啦啦的风声,月光下,少女琥珀色的眸子亮得惊人,像是瑰丽的宝石。
“没有人能让我做我不想做的事情。”
说完,她冲谢非虞伸出手。
“夜风吹够了吧?跟我回屋。”
她的语气理所当然,带着一贯的自信与张扬,将带着三分暧昧的话也说得光明磊落。
“我正觉得这山中夜里冷得出奇,急需一位好心人帮忙暖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