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路依旧斑驳,缝隙中钻出几丛倔强的野草。
逢君柳缓步走入其中,鞋底碾过碎石,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哎哟!这不是小柳吗?”
街边茶肆里,一个须发花白的老汉猛地站起身,幅度之大差点将茶碗打翻。
他眯着昏花的眼睛上下打量,忽然一拍大腿:“瞧我这老花眼,看头发就该认出来了!长高了这么多啊!”
逢君柳笑着拱手:“赵伯,您老身子骨还是这么硬朗。”
“硬朗啥啊,老喽!”赵伯爽朗一笑,“你这一走就是一年,大家伙可没少念叨你。”
“小柳?”
一个熟悉的嗓音从茶棚里传来。
逢君柳转头,于婶正端着茶壶,眼睛瞪得溜圆。
她手中的粗陶壶微微倾斜,茶水溢出了都没察觉。
“于婶,是我。”逢君柳笑道,“您——”
话未说完,整个镇口就像被捅了的马蜂窝般热闹起来。
纳鞋底的妇人放下针线,歇脚的货郎搁下担子,连正在老槐树下打盹的黄狗都一骨碌爬起来,摇着尾巴凑上前。
“逢家小子长高了!”
“仙门的水土就是养人呐。”
“小柳还是这么俊啊……”
逢君柳一一应着,指尖悄悄掐了个安神诀,化入茶肆的粗陶壶中。
清水泛起细微的灵光,凡人瞧不见,却能让他们心神安宁,少病少灾。
七嘴八舌的问候中,逢君柳忽然听见一声稚嫩的童音:“小柳哥哥!”
低头望去,一个扎着冲天辫的女娃娃正摇摇晃晃地朝他跑来。
小女孩约莫两三岁模样,穿着洗得发白的红布褂子,跑起步来像只笨拙的雏鸟。
“慢点跑!”逢君柳连忙蹲下身张开手臂。
云晓晓啪叽一下撞进他怀里,小手紧紧攥住他的衣襟。
小孩身上带着阳光的味道,暖烘烘的一团。
逢君柳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起。
“小柳哥哥,飞!”云晓晓眨着黑葡萄似的眼睛,兴奋地挥舞手臂。
逢君柳失笑,指尖悄悄凝出一缕清风,托着云晓晓的辫子轻轻飘起。
在云晓晓惊喜的尖叫声中,一个系着围裙的妇人急匆匆跑来。
“晓晓!小柳哥哥要休息的!”云嫂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想接过孩子。
逢君柳温和道:“没事云嫂,晓晓也不重。”
云嫂将云晓晓接过来,小孩却不乐意,扭着身子又要往他这边扑。
云晓晓趴在母亲肩头,仍眼巴巴地望着逢君柳。
忽然从兜里掏出块黏糊糊的麦芽糖,小手往前一递:“哥哥吃!”
糖块上沾着几根棉线和小石子,显然在兜里揣了有些时日。
逢君柳郑重地接过来,当着云晓晓的面咬了一小口:“谢谢晓晓,很甜。”
好看的眉眼弯起,明亮的眼眸中好似星星闪烁。
云嫂的眼睛突然红了一圈:“小柳,今天晚上上我家吃饭吧,你周叔又钓鱼去了,这段日子他天天都能钓鱼回来,给你做红烧鱼吃。”
“不了云嫂,”逢君柳轻轻摇头,望向西山方向,“我想先去奶奶那儿看看。”
话一出,热闹的镇口忽然安静了几分。
于婶抹了抹眼角,云嫂也低下头,只有不懂事的晓晓还在咿咿呀呀地说着“哥哥飞”。
辞别众人,逢君柳沿着记忆中的小路往西山走去。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腰间佩剑同样在地上映出长长一条痕迹。
西山的乱葬岗比一年前更加荒芜。
野草蔓生,几乎淹没了小径。
红线出鞘,剑风过处,杂草纷纷倒伏,露出通往祖母坟前的小道。
砖石砌就的坟茔比周围那些土包齐整得多,逢君柳从衣襟中取出了一堆零零碎碎的小物件。
“奶奶,我回来了。”他轻声说着,将物件一一摆在碑前。
逢君柳跪坐在湿冷的泥土上,手指摩挲着粗糙的碑面:“你孙子如今可厉害了,第一,第一名。你瞧,这两张是成绩单,这是……”
山风掠过坟头的荒草,发出沙沙声响。
逢君柳仿佛又看见那个总是系着蓝布围裙的老妇人,站在灶台前熬药的身影。
“我现在会御剑了,能飞得很高很高。”他仰头望着渐暗的天色,“要是您还在,真想带您去看看云上的日出……”
暮色四合时,逢君柳才起身告辞。
回镇的路上,逢君柳忽然停住脚步。
路旁的灌木丛中,一片枯黄的叶子不自然地抖动。
他拨开枝叶,发现地上散落着几枚古怪的黑色石子,石子周围萦绕着极淡的邪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