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私人财产和程氏的股份都会在一个月后全部转移给你,你不懂经营,所以我找了一个职业经理人,有他和许栩在,起码能保证程氏二十年内的稳定发展,当然,如果她们有一天背弃了与我的合约……到你老年,即便你想肆无忌惮地挥霍,这些也足够了。”
所以是真的。
余温:“挺好的,一夜暴富。”
“我是不是高兴的太早了?”
“在你的计划里,”余温说:“我应该在拿到你遗嘱的那天再开始欣喜若狂?”
“余温,”程絮叫了她一声,她静了静:“我现在想保持住平静已经很难了。”
“怎么会?从你拿到检查结果那天起,到现在,你一直很平静,一句话都没有说过,怎么会在今天突然变得不平静?”
余温猛地提高声音:“别再加速了!我死了谁继承你的遗产?”
程絮猛地打死方向盘,将车拐到路边刹住:“怎么,你陪我死不行吗?”
她一字一句:“我对你那么好,你陪我一起死,不行吗?”
“行啊,”余温看向后视镜里即将驶来的卡车:“开车门,我先替你探探路。”
她是认真的。
程絮胸口很明显地起伏了一下。
她冷静之后,缓缓开口:“我不告诉你,是还没有遇到合适的机会,没有想要瞒着你。”
“什么是合适的机会?是到最后,所有事情都办完了,你躺到床上,让我去见上最后一面,是吗?”
“我死了,也算抛弃,对吗?”
程絮突然说了一句不沾边的话。
余温却瞬间明白了程絮在说什么。
——“我很少做承诺,你应该也不信这些,我们签合同,我来养你,如果我有一天抛弃了你,我所有的财产都交给你。”
程絮说:“我遵守承诺,从今天开始,你也是我唯一的继承人,不管是我活着的时候,还是我死后,该是你的,没有任何人能夺走……我的生命只剩下三个月,我也想把这三个月都留给你,可我身上背负的东西太多,我想做的事也太多,胰腺癌早期会有胃痛,腰酸背痛,后期转移还会有胸痛和骨痛,再加上癌症的普遍症状以及放化疗,小温,这样的三个月,我也希望你陪着我。”
余温听到这,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涌起了一股强烈的,不知被狠狠压抑了多久的情绪。
除了演戏以外,她已经很久没有过这么强烈的情绪了。
很奇怪,也很莫名。
像是小孩子受了天大的委屈,只想要扑到妈妈怀里去哭一场。
于是余温继续将这股情绪压了下去。
她回到了平时那副模样:“抱歉,是我不对。”
这场连主题都不明确的,只充斥着两个一贯理性的人最激烈的情绪的争吵就这样戛然而止。
程絮按了按额角,重新启动了车。
余温则看向窗外,目光没有落点。
十二月底,余温回了趟江州祭拜余远道和陈绵。
许栩带她去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
许栩问完,余温那边很久没有声音,她便也不再问:“那你知道,她还剩多久吗?”
“那个医生说是三个月。”
余温说罢,问许栩:“我能把这部戏放弃吗?”
许栩静了许久,说:“放弃这部戏,你既没办法帮她分担,还会让自己白白丢掉一个至关重要的机会,我以为你永远不会这么选。”
“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个多没人性的人?”
“我只是觉得,陪伴是一个看起来毫无意义且过于感性的选择,不像是你会选的。是我想错了,不过你还是别放弃了,程总不会同意的,武训还有一个多月就结束,之后有足足一个月的假期,她那时候应该也把事情都处理完了,你可以好好陪她。”
余温同意了。
武训结束前,玉沁发来了重拍mv以及代言一周年的直播邀请。
余温的小平头时期终于能告别各大平台了。
至于直播邀请,陆行止一开始帮余温推拒了。
直播可以,但他认为首秀不能放在带货直播上,会有圈钱的嫌疑,甚至以后的品牌直播也最好只是连线或者客串。
玉沁那边听说之后,很配合地放弃了这次邀请,但他们还是想要在合同上加上直播的内容。
余温和陆行止商量之后也同意了。
一月下旬武训提前结束,余温先去看了阮秋萍。
阮秋萍看到她时显得很高兴。
这反应让余温受宠若惊。
阮秋萍问她,演完《真相》后的这两个月都在干什么,有没有找到新的话剧来演,没有的话,她可以帮她引荐。
余温就明白了阮秋萍为什么会对她变了个态度。
她想让余温像她其他几个得意门生那样继续演话剧。
说实话,这已经是阮秋萍对一个演员最大的肯定。
但余温注定让她失望。
“阮老师,”余温说了实话:“做一个家喻户晓的荧屏演员是我朋友的遗愿,我想要替她完成。”
“死人的遗愿,只不过是一些胡言乱语,能影响你什么?”阮秋萍的心真的是石头做的:“我妈临死前让我生个孩子,我也没有,遗言都是借口。”
余温默了默,掏出手机:“我这儿还有一个年轻男演员,对话剧十分向往,要不我把他推给您?”
阮秋萍看着她,确定了她是绝对不会留在话剧这个圈子后,紧紧闭上眼,冲她挥尘土似的:“滚出去。”
为了防止让魏新星因为她彻底在演艺界混不下去,余温没有继续引荐,十分听话地滚了出去:“我年后来不了了,以后再来看您。”
可能拿到《离国女将》的剧本之后就回来。
这句话她憋着没说。
电梯还没上来的时候,余温带的礼品又被扔了出来。
余温想了想,还是自己将东西重新带走了。
她把这些东西拿给了程絮。
程絮没有住院,而是在她某一处房产里建了一个家庭医院。
余温到的时候,一群人正在外面做新年的布景。
“你好。”
管家回过头,看到她后脸上浮起了一抹和蔼的笑容:“是小温吧,阿絮的房间在二楼。”
阿絮。
余温懂了。
这里应该是曾经程絮和程更的家,是程絮长大的地方。
余温抱着一堆补品走进程絮的房间。
说是房间有点屈才了。
它有三百五十多平。
自带美术厅一样的走廊,图书馆一样的书房,还有放着程絮从小到大各种荣誉的展厅。
余温真差点迷路。
走进程絮卧室的时候,余温对这个内含会客厅和衣帽间的地方已经习以为常了。
程絮翻起一盒她带来的燕窝:“你想让我吃这些?”
余温:“我是怕阮老师非要自己把东西扔下去,再受伤。”
此时管家正在外面指挥着人用吊机挂灯笼瀑布。
一串串灯笼从窗外缓缓升起。
余温看着窗外:“你今年要办生日宴吗?”
程絮:“生日还是只有我们两个过。”
她也看向窗外:“管家说这样有喜气。”
生日当天,医生来给程絮做了一次CT和MRCT。
程絮不喜欢治疗的时候她在旁边,余温便披上羽绒服,到外面的公园里走了走。
不知道这处房产算不算庄园,反正它有一个大到可以打高尔夫的草坪,还有一个人工湖,菜园,果园,停车场,泳池……
这不算,什么算呢?
湖上有一座木桥。
北方的冬天是一个漫长的季节。
从树叶落光开始,温暖便遥遥无期。
余温走上木桥,看着结了冰的湖面,和两岸的像稻草一样的不知名植被,灌木丛,枯树,只觉得连视野都是寒冷的。
桥墩有一块巨石,余温在那坐了会,然后在巨石底部发现了一朵小白花。
她给那朵花拍了一张照片。
回到房子的时候,余温路过窗户,看到房间里的程絮在和医生说着什么。
她便没有进去,而是趴在窗前,看了程絮一会。
如今的程絮,可能很多人都已经认不出来了。
余温也没有把视线过多地放在她的面容上,而是就那样看她一会,再看医生一会,企图通过唇语辨认医生在说什么。
程絮很快发现了她。
对上目光之后,余温就把手机里的小花照片找出来,贴到了窗户上。
程絮眯着眼睛依然看不清,朝她招了招手,让她进来。
余温一进去,便听到了一个好消息。
“情况还算稳定,这个月不会有什么坏消息。”
最后一个月的倒计时延长了。
余温觉得神奇:“你记得欧·亨利的《最后一片叶子》吗?”
程絮看着她手机上的小花照片。
“行啊,我的是最后一朵小花。”
她又问:“刚刚在外面干什么呢?”
余温答非所问:“你高中给我开家长会的时候,我就像刚刚那样趴在窗户外面看过你。”
程絮:“我看到了,你那时候在想什么?”
余温:“我在想,这个给我钱花的人,对我有什么要求。”
程絮:“我的要求就是让你好好地做个小孩。”
余温:“做公主不行吗?”
程絮:“茜茜公主吗?可以。”
余温:“安娜公主。”
程絮:“我做艾莎?”
余温:“嗯,你愿意吗?”
程絮:“可以。”
余温:“今年你有什么生日愿望?”
“提示一下,你那些车也归我了,我会替你好好保养的,就算贬值也不会卖掉,这个不用许,还有你的程氏……除了这些,所有这些,你还有什么愿望?”
程絮揉了揉她的头发:“没有了。”
余温伏在床边,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程絮。
她在心中轻声道。
你凭什么三十岁就要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