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内核雕琢精细,炽白的灯艳被折射、拉扯,吞吐出扭曲的光。它是一具含光的镜,镜中的世界裂开缝隙,将房间吞入深渊。红色的影子投射在墙壁上,悠然不动。
克拉丽丝伯爵倚靠红椅,微抬下巴,阴影攀附上她半张冷漠的脸。
“还有三十三天,火山将再次喷发。”黑缎蒙面的红衣女人垂首,声音平静如祭文。
伯爵目光缓慢掠过肃穆的红袍人群,语气淡淡:“都准备好了?”
幽暗长厅中,她的红发垂落肩头,与猩红眼瞳一同燃烧,似烈焰蔓延。
“当然,大人。”人群声音齐整,如火舌交叠。难分彼此,意志相通。
她们的诵念声交叠,炽热的信仰交织成形。
刺啦——玻璃碎裂的声音。
空气在刹那间静止,谁也不敢抬头。伯爵轻轻收回手,锈味隐约弥散。
“恶心的镜子。”她漫不经心,目光扫过自己制造的残骸,“谁修的?”
终于,有人抬头。她神色沉静,如在陈述既定事实:“师傅已离去,是我的疏忽。”
伯爵却不甚在意:“自己领罚。”
她转向窗外,暗绿的森林死寂如常,枝叶遮蔽天色,飞鸟寥落。日日如此,月月相似,年年重复。
一抹无声的倦怠,从她指尖蔓延。
而对于沈潮祢而言,这是她穿越到这个异世界的第七天。
到目前为止,一切都显得寻常。
她端起水晶酒杯,绸布寸寸拂过光滑表面;弯下腰,长臂挥过雕饰狰狞火焰的长桌,绸布擦过,发出轻微的摩擦声;扬起手,拂去橱柜顶的灰尘,死状焦黑的昆虫轻撞地面,如碎骨落土。
空气中漂浮着焚后死木的气息,潮湿泥土的味道若隐若现。窗缝间风声低沉,仿佛漫长的叹息,压抑又幽远。
她停下工作,透过布满裂痕的窗观察外界——
浓密的树影层叠交错,黑影掠过,像黑色篝火燃烧又瞬间熄灭,或被无形之物吞噬。林高直挺,沉默如哨兵,枝干却仿若徒劳挣扎的手,向上、再向上,却永远触不到天空。
她已经做了整整一周这种枯燥、乏味、毫无意义的工作。
如果不是耐心尚存,且薪酬足够丰厚,她早就不干了。
“嘿,沈潮祢!”
门边,一个活泼的声音打破了屋内的死寂,金发蓝眼的脑袋探了进来,笑容灿烂得像夏日阳光。
她对沈潮祢挤眉弄眼,“没事做,去不去探险?”
“这是今天第六次了,艾拉,”沈潮祢挑挑眉,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我想我拒绝得够彻底了。”
“而且,你非得在太阳最晒的时候去探险吗?”
艾拉憨笑几下,摸了摸自己毛茸茸的脑袋,“安全嘛……”
说完,她几步跃到沈潮祢右侧,亲热地拦上她的肩膀,“哎哟,陪我去呗…难道你就不好奇伯爵她们在搞什么玩意吗?”
“不好奇。”
作为尊贵的穿越人士,沈潮祢知道最不该有的就是无缘无故的好奇心。
再说了,她已经陪艾拉探险过伯爵宅邸附近的森林很多次了——
不外乎是那些相似的风景,湖泊、高树、被惊动而乍然飞起的鸟儿。
而艾拉即使在有同伴沈潮祢陪伴下,还是能轻易地被这些相同套路的玩意吓得又跳又叫。
“管家最近神神秘秘的,这不让干那不让碰的,有的房间都不给进去打扫!而且,我听说了……”脸颊上遍布雀斑的姑娘夸张地瞪大了眼睛。
“她们信仰邪神,要搞献祭仪式,是吧?”沈潮祢扶额,率先一步打断了紧张兮兮的同事,“这件事你也讲了很多次了——整整十次。”
“我可以不厌其烦地劝告你,管家不给我们进的房间在我们正式工作那天就明令不准进入了,不是突发事件。”
艾拉闻言,神色顿时蔫巴巴,垂下金灿灿的脑袋,像一只被人泼了冷水的猫,“真的不来吗?……”
正午烈阳的光艳已穿透玻璃,直烫艾拉的背部,空气似乎都在因此扭曲。而沈潮祢在沉默片刻后便转向窗户,面向正阳。
“好吧。”
没办法。谁叫她刚反应过来自己穿越了后,就站在伯爵宅邸,作为预备女佣接受教导。
而艾拉刚好与她同批次,而且亲切地主动靠近、锲而不舍地跟她搭话呢。
于是两人再一次结伴偷溜出宅邸,鬼鬼祟祟又快如闪电地奔向森林:已经第五次了,能不轻车熟路吗?
被她们动作惊起的鸦群扇动翅膀,黑羽缓缓坠落,它们飞往古老而阴森的伯爵宅邸。
尖塔顶端直刺云霄,近乎焚烧后的残骸般的黑色覆盖一切砖表。每一扇窗户都蔓延着干焦的暗色,仿佛为杜绝暗处的窥探。
在彻底踏出宅邸前,艾拉望了望天空。太阳在她们头顶,烈烈发射着灼人的光与热,仿佛要将一切都焚烧殆尽。
“很晒,”她抱怨,“幸好我里面内搭带帽子。”说完,她利索地从后背抽出兜帽,往头上一盖。
沈潮祢看向身旁沾沾自喜的姑娘,她甚至大热天都穿上了长袖。
“我说你今天后背怎么那么肿,像被人打了一样——小心举报。”
佣人服装可是有专门一套规制的,未经允许不能擅自更改,否则不是被扣工资就是被关禁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