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淮昼将二人请入阁内,江月皎在江夫人下首落座。
见越淮昼坐定,江丞相率先跪地请罪:“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江夫人见状连忙拉着江月皎一同跪地伏拜。
越淮昼不疾不徐开口:“岳丈大人何罪之有?皇后新丧,是朕没能好好待她,辜负了丞相苦心。”
“臣不敢!是臣未曾抚育好女儿,才使得昭昭不过二十余岁,还未曾替陛下诞育子嗣便……臣愧对陛下!”
江丞相说着,老泪纵横,伊然一副尽力恪守君臣本分但仍抵不住思念爱女的慈父形象。
越淮昼叹气,亲自起身来扶江相:“昭娘不敌风寒薨逝,朕同丞相一般彻痛于心。”
“陛下爱惜日昭之心,臣铭感五内,却愧不自胜!”
江陵忠仍旧伏地跪着,继续陈情,“臣知陛下思妻之意,特寻日昭小妹,微臣小女月皎,献予陛下聊以作陪。”
江月皎听着不由瞪大了眼睛,她想过自己会被这便宜爹卖了,但没想到是在长姐尸骨未寒之时,以这样毫无尊严的方式。
她起身欲反驳,却被身前的江夫人死死拽住衣袖阻止。
“我……”江月皎正要开口,就被越淮昼打断。
“丞相,此事不妥。”
“陛下不必忧心。小女不求名位,只求伴在陛下身边替长女尽未尽之心即可。”江丞相继续叩首。
“陛下,福华殿法师来报,为皇后娘娘诵经超度的仪式已准备妥当,陛下可去观礼?”
周满福突然出现在门外通传,低头不看殿内景象。
“江丞相同朕一起去送送皇后吧,其余的事,晚膳后再议。”江陵忠本想继续央求,但听到越淮昼说晚膳后再议,就明白还有机会。
他不能一直拂皇帝的面子。
“微臣遵旨。”江相起身追随越淮昼而去,回头示意妻女跟上。
这次越淮昼乘了一顶轿辇,江家三人依旧只能跟在后面走。
江夫人给自家老爷递了个眼神,江陵忠便把江月皎拢至身侧,慈爱开口:“皎皎怎么了?不满意为父为你寻的这门亲事?”
江月皎被便宜爹的无耻震惊得不知说什么好。
按照刚刚江陵忠的说辞,她就是被送去皇帝身边的暖床婢,何况她还无名无分,连婢子都不如。
无媒无聘的,哪里称得上亲事?
“小女儿家,目光短浅,切莫只顾眼前。”
看出江月皎赌气不回话,江陵忠继续开口,“皎皎入宫这几日可曾看见陛下对昭昭的宠爱?为父将你送至此地,就是希望你也能得此疼宠。”
江月皎了然,原是因为如此才趁长姐还活着将她送入宫中,就是想让她亲眼看看圣上的宠爱,好被富贵迷了眼,乖乖听从安排。
可惜帝王之宠她没感受到,却先窥得了天家无情,知晓了姐姐死因。
“我不想。”江月皎冷硬回绝,“父亲不若将我送回青州,女儿怕是福薄无法享受这般福气。”
“你这孩子,怎得这般同你父亲说话?”江夫人在旁帮腔,“侍奉在陛下身边是多少女子几辈子修不来的福气,你怎得赌气说要回去青州那蛮荒地的话?”
“既是如此好的福气,夫人为何不许婉姝妹妹入宫中伴驾?”江月皎语气愈发冷硬,她明白这二人是打定主意要卖女求荣,客气无益。
江婉姝是江陵忠同现任夫人杨氏的独女,乃杨氏为妾时所生,与江月皎同等年岁。
“放肆,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杨氏柳眉倒竖,狠狠掐了江月皎一下,不住给江丞相递眼色。
一个养在蛮荒之地的野丫头,说话如此不敬尊长,同她那个心比天高的姐姐一模一样,惹人生厌。
“婉姝月前定下了同侯府世子爷的亲事,忠义侯府乃随先帝征战的有功之臣,当今圣上也要礼敬三分,怎可传出退婚丑闻?”
江陵忠安抚地拍拍夫人的手,继续劝慰江月皎,“何况小侯爷走失多年寻得,据说身患顽疾,你妹妹嫁去也是侯府逼迫不得已,为父怎么忍心让你继续受苦?”
“那不若我吃些亏去嫁那世子,妹妹享福入宫侍候。”
“胡闹,婚姻之事哪里是你一个女儿家说换就换的?”江陵忠终于演不下去慈父形象,低声呵斥。
江月皎冷笑一声,瞅准前面是凤倾宫的高耸门槛,心思一转,悄悄退了半步走在杨氏身后,在其欲跨门槛之际,伸脚踩住曳地下裙——
“啊——!”杨氏控制不住地向前倒去,直直砸在门槛上,跪向正殿棺椁。
江陵忠也被她扯着一同直挺挺跪倒下。
“护驾!护驾!”周公公听此惊呼即刻反应,瞬间一伙护卫聚拢,将此二人同前后的越淮昼与江月皎隔开。
皇帝陛下款款从轿辇下来,未看狼狈的江丞相夫妇一眼,径直走向后面的江月皎。
“朕哪一点比不得侯府世子竟惹得江二小姐如此嫌弃?”越淮昼生得风流多情的好样貌,可在江月皎看来这不像皇帝,更像是笑脸阎罗。
江月皎见他靠近咬牙不语,退后半步心道:至少那人应该不会毒死妻子。
见她后退,越淮昼跨一大步追上,俯身在江月皎耳边轻语:“留在宫里,在朕身边,这也是你姐姐的意思。”
姐姐?他还有脸提姐姐?
江月皎目光越过越淮昼,又回到那口漆黑描金的棺椁,在烟雾缭绕和声声诵经声中越发显得哀婉可怖,像是在提醒她,她的姐姐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
抬眼对上越淮昼盈满深意的眸子,江月皎学着姐姐的样子粲然一笑:“好。”
“留下可以,但我只住这皇后所居的凤倾宫,不知陛下可否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