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士一听,气得剁脚,“叫你们好好读书!这顾舍人尔等难道不知?他可是皇帝身边头一号宠臣!咱们既要投奔成王,不如带了他去,有此见面礼,方显出我等的本事,届时何愁没有高官厚禄!”
几人一听,沉吟一瞬,不由大喜。
“只是......他若死在半路怎么办?方才那狗官不是说他身中剧毒?”
文士早有预料,捋了胡子笑道:“死了便找个山头一埋,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虽可惜不能奉给成王,但好过留在这里被人安上杀人的罪名不是?”
“这群人我早见多了,即便我等今日只是路过,但若抓不到真凶,多半便要拿了我等抵罪!”
几人再不犹豫,迅速回房收拾起来。
武人停了脚,一口啐在顾晏身上,打了这会儿,他也觉奇了——
那顾晏分明是世家大族捧上去的高官,何在被他打时,却只是闭着眼睛,一副既不反抗更不怨恨的摸样?
并非逆来顺受,而是......不想活了?
想到这,他又啐了一口,伸出那只完好无伤的手,在顾晏脸颊上轻佻地拍了拍。
“方才不是很厉害?我呸!瞧瞧,贵人就是不一样,瞧这小白脸养的,比那最当红的清倌人还漂亮!”
说着说着,却是动了色心,正要解了衣裳做点什么,却被旁边文士怒喝阻止。
“整天想着□□里那点事有什么出息!趁着他们去收拾细软了,快来瞧瞧他这包裹里有什么好东西没有!”
文士一边说,手中一边翻动着顾晏搁在桌上的包袱,“银票一千八百多两?当真有钱!还有......这是什么?”
武人快步上前,却见兄长手中是一条缀了各色细碎宝石闪闪发光的金丝蜻蜓项链?
“漂亮是漂亮,可上面宝石这样小,瞧着不值钱呐!”
文士忽然两眼放光,“等等...这底下落款...这是碧山大师打造!他不是前几年就辍锤停砧,不复铸金了么?”
“那就是值钱咯!”武人咂摸着这话,继续翻起来,“这瓶子装的什么?”
他打开那个漆黑的瓷瓶往手心一倒,倒出许多小指大小的药丸来。
不由晦气。
“还当是什么宝贝呢!”
说着手一甩,药丸顿时滚散地上,其中有一颗正好滚到了顾晏手边。
他倒在地上,血色般狰狞的眼瞳里一片空洞,点漆神采不见,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被打得青紫的头上青筋暴起,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地上。
他张着口,如涸辙之鱼微微喘息,吐出的却是一团团的黑血。
身体里又传来腐心噬骨的疼,仿佛肠子烂掉,血水和了一肚,搅得翻天覆地。
可这一次的疼,竟然不像上次春风堂那般不可忍受,甚至令他觉得,是恩赐。
他亲手让蛮蛮死在了他面前。
这一次,再没有侥幸。
这个世上,从此只剩漫漫长夜,冰冷孤寂。
他忽而想要更猛烈的疼。
越是痛,那颗支离破碎的心越能得片刻喘息。
理智残存的最后时刻,他只想做一个梦。
“先生?”
“先生!”
“先生......”
“我视先生为知己,将来更是一家人!”
“先生莫气,我总归万事都听先生的。”
“先生也想好好过日子,祈求一个长命百岁?”
“顾南望......我竟然还会难过......”
可梦到最后,却只剩了她那双绝望痛苦的眼眸。
她的难过,是为崔溢,还是为自己?
他要下去找她。
找她问个明白。
“方才那位大人是往南边走的?”
文士的声音像是隔了雾传来,“那咱们就往西边去!如此绕去成王封地,也不会远多少,免得撞上!”
接着,是有人走过来的脚步声。
顾晏眼眸无波,任由那人的脚踩在掌心,碾压。
直到那话落地——
“兄长,我瞧方才被那位大人抱在怀中的分明就是个姑娘!莫不是京中的大人门出门办差都要带个娇滴滴的美人在身边解闷?”
武士一边说,一边看脚下那人的手被碾得血肉模糊,“哼!大官就是不一样,日日守在一块,只怕死了也让人家陪葬呢!”
话音未落,仰倒在地上如丧家之犬般的人忽而胸膛猛地一跳。
武人并未发觉,只是被床上那柄青锋长剑吸引了过去。
他挪开脚,顾晏的手微不可察蜷了蜷。
下一刻,那手指紧紧扒在地上,抠得五指血迹斑斑,朝着那枚解药伸去。
他还不能死。
他还要将蛮蛮夺回来,即便生不能同衾,死也要同穴!
他要同蛮蛮死做一处!
驿馆外。
崔黛归已经彻底陷入一片黑暗,无知无觉。
陆徽之抱着她奔走在官道上,想拦一辆马车往附近城镇的医馆去。
可夜已半,官道上并无人烟。
假死之说闻所未闻,他心中焦急却不得其法。
然而蛮蛮好不容易得了自由身,决不能留在驿站,不能让官府的人发现她是义成公主!
正焦灼,前方忽而转过来一辆驴车。
月色下,最前面坐着驾车的竟是个小姑娘,晃晃荡荡,正往这边来。
陆徽之还未拦车,却听远远那小姑娘回头朝车厢里喊了一声,“找到了!”
说完,便一扬鞭子,那驴立马跑得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