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尼迪医生看着他神色的变化,眼神冷淡,像是在观察某种不受教化的野蛮人。
美国的社会进步与文明,在这些意大利人身上并没有留下太多痕迹。他当然知道迈克尔·柯里昂曾因太平洋战功登上《生活》杂志,但在他看来,这个最像“美国人”的柯里昂上尉,如今也不过是个搞大了十六岁少女肚子的黑手党家族小儿子。
迈克尔对肯尼迪医生眼里的讥讽照单全收,神情平静,没有半点怒意。
“如果我太太真的怀孕了,”他说,“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
“十六岁不是理想的育龄期,尤其在精神和身体发育上都还未完全成熟的情况下。”
肯尼迪瞥了迈克尔一眼,收起了个人情绪,继续说道:
“如果确诊怀孕,第一件事是稳定情绪。她会更容易疲惫、焦躁,甚至反复呕吐,这都正常。你需要注意的是,不要让她身边的人给她压力。”
迈克尔真心实意地跟他道谢,然后大步迈上楼梯。进房间后,围在妮亚身边的母亲和康妮齐齐回头,含笑看着他,仿佛在她们眼里,阿波罗妮亚有孕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她们悄声退出卧室,带上门,留下他们两人独处。
而作为这件”喜事“的主角,坐在床上的倪雅显得十分茫然。
事实上,她还完全处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砸懵的状态,脑子里空荡荡的,只浮现出那个指着自己鼻子,瞪大眼睛的表情包:
怀孕?你说我吗?嗯?我吗?
这个倡导女性自主的时代,生育早已不是理所当然的选择。
和朋友们的私下聊天,互相分享着"不婚不育保平安"的段子;社交媒体上,年轻妈妈们真实记录着孕期的种种不适,过来人也勇敢说出生育的痛苦。
她下意识地把怀孕和"牺牲"画上了等号,更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经历这样的事。
因此,当得知自己有可能怀孕的时候,整个人感到无所适从。
让她感到难以启齿的是,阿波罗妮亚本身也只有十六岁。这个年纪怀孕让她觉得怪异。至少在她的认知里,这个年纪的人,大多应该在中学校园里读书学习,积累知识。
人生可以很多样,但绝对不是在十六岁的年纪生孩子。
可是转念一想,她是穿越到16岁的阿波罗妮亚身上,但心理年龄并非只有16岁。
一个生理机能完善且生理知识并不匮乏的女性,在没有避孕的前提下发生性行为,从而导致怀孕,这难道不是自然而然的结果吗?
在现实世界里,她早已到了法定成年年龄——饮酒、投票、结婚、承担刑责,法律认可她具备完全的行为能力。
既然如此,她就该为自己的每一个行为负责。
真正让她坐立难安如坐针毡的,是这份责任本该由自己承担,现在却要让阿波罗妮亚的身体来承受。无论是自然分娩还是终止妊娠,都是由阿波罗妮亚的身体承受。
她没意识到,自己在钻牛角尖。
系统检测到倪雅的情绪波动,冷静提醒:
“宿主,即使在电影中,阿波罗妮亚在事故前已经怀有身孕,无须用现代观念去批判过去的事。此外,请明确一点,在任务中,你就是她,她的命运即你的命运。”
迈克尔的出现打断了她的思绪。
他在床边坐下,握住她的手,“还难受吗?”
倪雅摇摇头,没说话。迈克尔握着她的手,目光从她的脸移到握着的手上,最后落在两人的银色婚戒上。
在这不寻常的安静里,倪雅想起《毕业生》里最后那一幕。
逃婚成功的年轻情侣坐在公交车后排,最初的狂喜渐渐凝固成迷茫。他们紧握的双手汗津津的,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仿佛两个刚打完仗却不知为谁而战的士兵,下一站去哪里,要做什么,他们对此一无所知。
片刻,迈克尔亲吻她的手背,嘴角噙着笑意,
“你还记得结婚前去教堂听神父训诫吗?我们承诺过的,‘一起迎接天主赐予的子女,并尽父母的责任,抚育他们’?”
听他这么一说,倪雅眼前蓦地浮现教堂地面上由彩色玻璃投放的斑驳光斑,以及教堂穹顶之上,仿佛还回荡着她回答说“我愿意”的声音。
她喃喃想,天主真的会听见世人的承诺吗?
迈克尔仿佛又体会到了当初在教堂时的感受,她近在眼前,却仿佛遥不可及。
他曾以为那是占有欲作祟,可是,尽管他们已经在天主的见证下结为夫妻,她肚子里很可能已经孕育着他们的孩子,为什么依旧会感到不安呢?
他轻轻搂紧怀中的妻子,低声呢喃:“我爱你,阿波罗妮亚。”
此刻,他多么渴望,她的腹中真的孕育着他们血脉的延续。仿佛只有这样,他们的命运才真正交织在一起,永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