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目光游移,没有直视缇宝的双眼。我并不是什么货真价实的小孩,我明白我的过去迟早会追上我,而这一切都应当在过去的我谋算之中。我并不抗拒。
但我同样不抗拒他人的善意,因此没有推辞。
得知要与我分开,单独面见阿格莱雅,即使事先有过心理准备,白厄仍然有一些紧张。他的表现包括但不限于:深深吸气、呼气,目光四处打转、环顾整个开放的公共浴场,有些弄脏了的衣袖攥进手心又放开、这样的动作反复数次。
淳朴的农村小伙第一次进城,紧张是正常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好想笑——跪在地上哈哈哈,一会儿捶地一会儿指他——就这样指名道姓地笑,笑得满城皆知。
忽的,我们两个人对上视线。
我心虚极了。
白厄觉得我的表情似曾相识。
白厄恍然大悟。
他假意凶恶地瞪了我一眼,冷哼一声,一点犹豫都没有,便向缇宝打过招呼,登上前往黄金裔浴池的电梯,迅速离开了。
“哎呀,小白是闹脾气了吗?”缇宝笑着问。
我镇定回话:“请见谅,缇宝大人,他是跟我闹着玩的,并没有真的生气。”
“你很了解他哦。”
虽然不知道传闻中的“金织”阿格莱雅女士会和白厄说些什么,但想来身为领袖,她不会容忍无法信任、来路不明的人在奥赫玛来去自如。
与其欺瞒,不如彼此都坦诚些。
我笑了一下:“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有意逗他,他便摆出一副被欺负狠了的样子;你好心放过,他又变得很来劲——表面累死累活,实际内心狂笑,只是想讨骂吧。”
“小白……原来这么调皮吗?”
“小时候让他帮我打汤,他帮我打了一碗生姜。至于汤,已经多得可以喝一口了。”
我面不改色地说出过去白厄干的好事。
白厄和昔涟组成一队,我是唯一指定受害人。
这大概是因为他们发现:不论做任何形式的恶作剧,我都不太会生气,也没有过激的反应,保持在刚刚好的程度——刚刚好指的是,刚好让大家都开心。
我觉得这无伤大雅。
让他们捉弄一下就很好,不然人生太无趣了。他们开心的话,我也会觉得很快乐。
“那汤好喝吗?”缇宝笑眯眯地问。
“很好喝。姜味比平常重一些,但没到辛辣的程度……我还挺喜欢的。”我说。
“那看来结果很不错哦。”
“有时候阴差阳错也能带来好结果吧。”
“有想过来奥赫玛之后做什么吗?”
实话说,并没有想过。
如果在哀丽秘榭的话,我可能会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睡到几乎醒不来,拉上窗帘,把昔涟挂在我床头装死的兔子玩偶取下来、抱在怀里,继续睡下去。其余的事交给魔法代劳就好了。家务魔法是伟大的发明。
“没有想过。”我如实相告,“来不及思考这些,能顺利活下来已经很不错了。”
缇宝说:“别担心……以后不用再过流浪的生活了。”
确实如此。
白厄回来以后,把阿格莱雅告诉他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我:他接受了黄金裔的身份,很快就要在奥赫玛接受教育,授课老师同样是黄金裔。
或许正因白厄的顺从,接下来的生活顺利得过分:阿格莱雅资助了我们,为我们解决了衣食住行上的难题,甚至帮我办理手续、让我在奥赫玛学堂顺利入学了。
我只需要安心完成学业,而白厄的任务繁重得多。我们仍然住在一栋房子里——我因此顺利注意到了他早出晚归的事实。
黄金裔的课业比我想象中繁重得多。练习剑术,和我一样学习各种各样的科目,甚至还要同圣城守卫一起出任务,维护治安、讨伐纷争泰坦的眷属。
好处是,当黄金裔有工资拿。
坏处是,白厄回家总倒头就睡。
难得有一次清醒,他是在赶作业。
我刚放学回来,看他坐在饭桌前埋头苦干,手边一叠没碰过的白试卷,便问他需不需要帮忙。
唯一一次。
就这唯一一次,白厄灵机一动,让我帮他写一下历史作业——
我们就被缇宝抓包了。
缇宝甚至亲自上门来讨伐两个乱写作业的人。她拿着白厄的历史作业,微笑,却不乏危险的意味。
“小秋,你的历史成绩也很需要努力哦。不可以和小白一样乱写作业的。”
我看看自己写的作业:死亡泰坦和祂的双生姐妹。
我看看白厄写的作业:尼卡多利堕落的真正原因其实是失恋。
我觉得我的历史好多了。
但缇宝不接受这样的脱罪理由。
最终,白厄被罚去打扫浴场。
我心怀愧疚地用魔法帮忙。
白厄:“好耶!”
缇宝和阿格莱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件事才终于过去。
虽然在大多数人眼中,白厄是给阿格莱雅提鞋的穷小子,我是个一般路过阴沉女学生,总之,就是两个连奥赫玛自己人都算不上的外来者——
但我们两个人全然不放在心上。
谁会和好日子过不去?
而这样的好日子,我们过到了十八岁:神悟树庭七大学派再次招生,我和白厄两个人面临升学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