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郭询几乎疑心自己听错了,向青泥确认,“你……你再说一遍。”
青泥拱手,平静无波道:“圣人请皇后往神龙殿,商榷雪亭娘子与杨郎君的婚事。”
郭询极力压抑着心尖的惊喜,故作一副剧震姿态:
“圣人怎么想的呢!这……这怎么行啊!”
随后,她又跌坐回去,长叹一声,摆摆手:
“罢了罢了,你先回吧,本宫先更衣,片刻就到。”
青泥一走,碧梧即刻迎上来,讶异道:
“圣人这是何意……”
“谁知道他?”郭询将披帛拢起,“我倒要去听听,他到底为何与我‘殊途同归’。”
神龙殿长久不住人,辉煌之下,三分凄清。
郭询走进去时,圣人半躺在榻上,红棕袈裟裹明黄龙袍,胸前挂着一百零八颗翠绿珠子。
她捂着心口走到榻边坐下:“圣人还这样闲情逸致,阿询可是要被您吓死了。”
圣人朗笑将她揽过来,“怎么了?不满意朕给雪亭择的郎君?”
“还说!”郭询横了他一眼,“怕是满长安的郎君都死光了,雪亭也不肯嫁行嘉的!怎么能将他二人放到一起呢?圣人就不怕出事吗?”
圣人哂笑:“小孩子闹脾气,能出什么事?”
他指节刮过郭询腻白脸颊:
“何况……不是阿询说,要给雪亭最出挑的郎君。朕左思右想,与她同龄的,若说本事最出挑,那还是行嘉。李同晖也不错,就是年纪比雪亭大了八岁多,不好。”
郭询犹要反驳,圣人却道:“阿询莫急,听朕细细说来。”
“你且想想,没出魏濯尘那件事前,雪亭和行嘉是不是好好的?昨日清岩告诉咱们,行嘉说雪亭是一株飘萍,那是真心心疼她,才看得出她真正处境的。所以啊,把他二人放到一处,慢慢地,两个孩子心结就解了。”
“再有……”圣人忽然加重语气,“朕也是个男人。当年杨行嘉和废贤妃不清不楚,虽没有实证,那朕也是生气的!今次赐他雪亭,就是要告诉他,只要朕想,再不喜欢的事儿他也得去做!”
他前头那些话郭询就当个屁听了,最后几句说得还有点儿意思。
是,杨行嘉和废贤妃的事,郭询知道是子虚乌有,但是圣人心里却埋下了疑心。尤其在贤妃自请幽闭上阳宫后,这举动就更像在保杨行嘉。
但圣人不能重惩他。因为偌大杨家,这一辈的担子都在杨行嘉一人身上。杨行嘉是制衡郭家最好的棋子。
杨家要保,圣人也想保。
那还有什么办法能不惩罚,却胜似惩罚呢?
好在有个白雪亭,永远让杨行嘉如鲠在喉。
郭询眼帘低垂,背过身去,扬声道:
“那圣人可考虑过雪亭的处境?两个孩子要是能说开还好,那万一要是变本加厉闹得更凶了呢?雪亭和行嘉的脾气,哪个是肯让步的?到时出了人命怎么办?我怎么和露华交代!”
圣人单手撑着脑袋,笑道:
“瞧你,是不是傻了?杨家不是还有拂弦在吗?”
郭询顿了一下。
圣人又道:
“你、拂弦、露华,那是多少年的好朋友。你以为拂弦就不想替你照顾雪亭了?两个孩子真的要动手,那拂弦也是会拦着的。再说了,雪亭会对行嘉下死手,但她打不过行嘉。行嘉呢,你也知道,要他真杀了雪亭,那他也是过不去那个坎儿的。”
圣人仰面躺倒,满足喟叹道:“这门亲结得妙,结得太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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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询回了延嘉殿,一刻都不停,立马唤来隋广福:
“你现在到杨家找顾拂弦,就说我要为杨行嘉和白家二娘子赐婚,取庚帖来合算八字。”
隋广福忙一拍掌,讶道:
“这事儿真就这么简单促成了?”
郭询冷笑:“圣人也是个蠢的。抬举杨家打压郭家,把白雪亭这个添头赐给杨行嘉,是看重她爹娘的身份。哪有那么简单?白雪亭能是个好拿捏的?怕是能闹得杨家翻了天,圣人到时候后悔也来不及。”
她解下珊瑚耳珠,朝镜中嫣然冷笑:
“反正都姓白,真要论起来,白雪亭才是白家老二。”
隋广福奉承道:“娘娘高明。这样一来,顾夫人本就喜欢那白家阿霜,定会心甘情愿地钻您的套!”
郭询闭目养神,按按太阳穴,舒了口气道:
“夜长梦多,早日板上钉钉的才好。既然圣人定下了,那本宫便是早些传旨又何妨?”
她又嘱咐隋广福:
“今日是五月十五,白雪亭定在魏濯尘墓前祭扫。六郎刚死,杨行嘉才见了顾今宵一面,只怕他也是满心怨怒,恨不得杀雪亭而后快。他两人说不定已在恩师灵前打起来了。”
郭询蓦地睁开眼睛,凤眸凌厉:
“好啊,越是怨侣,本宫才越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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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大人不如将刀再往前推一寸。”
白雪亭神色自若,仿佛刀不是架在自己脖子上似的,冷声道,“杀了我,血祭废贤妃的儿子。你说废贤妃会不会高看你一眼?”
“白雪亭。”杨谈目光冷峻,手中长刀震颤,“你真当我不敢见血?”
“你当然敢。”
白雪亭搁下手里的纸钱篮子,转过身直视杨谈,生生向前走了半步,刀锋瞬间刺破她颈间肌肤,汩汩渗出一道血珠,殷红挂在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