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笃定自己每次进出都好好把房门关上了,甚至还会推推门,再三确认是否关得严实。
环顾四周,沙发、茶几、电视柜、液晶电视……我这才发现自己并未躺在床上,而是站在冰凉的瓷砖上,脚心冻得忍不住蜷缩。
这里好像是一户人家的客厅,不是我在Anyone Hotel的房间。
所以我是在,做梦吗?
“喂?叫你接灯听到没有?手伸出来!”
胃部一阵收缩,我第一反应竟是干呕——这女人说话的腔调让我猛然产生了一股极度恶心的感觉。
那个“喂”似乎在她嘴里转了三百六十度,嗓音分明是压低了挤出来,却是用极其尖酸刻薄的语气扬上去的。
更何况我极其厌恶被发号施令。
然而我低头一看,自己的双手竟然不受控制地,做出向上托举的动作。
再一抬头,女人坐在铝合金折叠梯上,正拿着根钢管捅天花板上的吸顶灯,咚咚咚,足有两米宽的灯板被她捣得摇摇欲坠,马上就要掉下来了!
“快躲开啊!”
心头一紧,我大声疾呼,同时拼命想向后退。
然而一张嘴,我就愣在了原地——
明明张开了嘴,我却发不出声音。
更恐怖的是,那双手不仅没退缩,颤颤巍巍地,反而又向上举高了一些。
挡在眼前的小臂像两根铁栏杆,瘦成麻杆状,好似只有薄薄一层皮肤包着骨头,可能还不足食指和拇指合围成的圈粗,看得我心都快碎了。
这样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怎么可能接得住那东西?!
不压成肉饼都算不错了!
但不知为何,双腿就是不听使唤,像与大脑断开了连接,愣是杵在原地一动不动,毫无反应。
咚咚咚……
在持续不断的捣弄之下,沉重的灯板终于脱离了边框的桎梏,裹携着灭顶之势狠狠坠下,似乎能把人拍成肉泥!
啪——
我本能一闭眼。
气流刮过,脸上一痛。
紧接着,铁锈味一点一点,抓住了嗅觉细胞。
我眼睁睁看着“自己”这双手朝那块火辣辣的皮肤摸了一下,举到眼前。
满手刺目的鲜红。
不出我所料,这双过于瘦弱的手根本无法承受住它的重量。
更何况灯板原先就在高处,加上其本身蕴含的重力势能,冲击力更强,想接住它对于这双手而言更是天方夜谭。
该庆幸“我”还是临阵脱逃了吗?只是依旧躲闪不及。
所以“我”一开始为什么不躲?!
我感到自己心头一股无名火起。
然而很快,我便明白了,为何起初,“我”明明有足够的时间反应,却最终没有那么做——
啪!
梯子上的女人怒气冲冲下来,抬手便甩了“我”一个清脆的巴掌,“叫你接个灯怎么都做不好!你还能干什么!”
她手劲极大,粗厚的手掌铁蒲扇似的,一巴掌便把“我”打得趔趄,脖子斜着,头都歪了过去,倒退几步,跌坐在地。
“我”已经感受不到痛,只剩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女人手上烫眼的血迹,仿佛要将其刺入掌心。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女人转身,匆匆去查看灯板有无损坏。
在她背后,我随着“我”的视线恶狠狠瞪过去,心中怒意顷刻便堆积到了极点,恨不得抓起她的头发就一下下往那块灯板上砸。
你不是喜欢这灯板吗?我让你喜欢、让你喜欢……
我让你喜欢个够!
然而,视线焦点缓缓一错,移到那女人面孔上时,我却冷不丁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肉色的,平整一片,只有骨头在皮肤下凸起的弧度,像一片人皮的丘陵。
原本该是眼睛鼻子嘴巴的地方……什么都没有。
这根本就是一个无面人!
背上阵阵发冷,遍体生凉,眼前的一切忽然出了故障似的,轮廓外浮现道道重影。
我仿佛看见自己心中浓重的恐惧化作实体,毒雾瘴气一般,铺天盖地向我自己脸上笼过来,似乎要把我的五官也腐蚀成那副模样。
“啊!”
我听见自己短促地尖叫一声,撑在地上的双手胡乱摸索着,抓到了什么又冰又硬的东西就劈头盖脸地往女人头上砸去——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别动手!”
嗯……咦?
这叫声如一道雷劈下来。
我恍惚的神智清醒了一瞬,立时发现自己正双手交握着铁棍,悬在女人头顶上方——只要再往下几厘米,就能像劈西瓜那样,把这颗头颅砸个稀巴烂!
那我为什么不这么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