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秦胜被押入天牢的第三日清晨,楚唤云正在庭院练剑,忽见江禾急匆匆跑来。
"世子,宫里来人传旨!"
楚唤云收剑入鞘,抹了把额间汗水:"何事?"
"陛下要在麟德殿设宴庆功,点名要您出席。"江禾压低声音,"刚收到消息,秦阁老在狱中...暴毙了。"
剑穗上的玉坠"啪"地打在剑鞘上。楚唤云眯起眼:"什么时候的事?"
"寅时三刻。"江禾递上汗巾,"季大人亲自验的尸,说是自己撞死的。"
楚唤云冷笑一声:"老狐狸倒是给自己留了体面。"他系好衣带,"阿姐呢?"
"将军在演武场。北疆来了军报,狄人又在边境生事..."
话音未落,楚唤舟已大步跨入院门。她一身戎装未卸,腰间□□上还带着操练时的尘土。
"北狄谷蠡王率三万骑兵犯境。"她将军报拍在石桌上,"父亲命我即刻回援。"
楚唤云展开军报,眉头越皱越紧:"谷蠡王...是左贤王的胞弟。"他猛地抬头,"阿姐,北狄为何点名要我?"
楚唤舟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五年前你在边境斩杀的那个狄人将领——是左贤王最疼爱的小儿子。"
记忆如潮水涌来。楚唤云想起那场遭遇战,那个狂妄的狄人小将临死前狰狞的表情:"我父王...会把你...碎尸万段..."
院外突然传来太监尖细的嗓音:"圣旨到——"
永明帝身边的大太监刘禄带着禁军入院,展开明黄卷轴:"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北疆军情紧急,着楚唤舟即刻率玄甲军三千驰援,不得有误。钦此。"
"臣领旨。"楚唤舟双手接过圣旨,却听刘禄又道:
"陛下口谕,楚世子伤势未愈,暂留京中将养。"老太监笑眯眯地补充,"今日庆功宴,还请世子准时赴约。"
待禁军退去,楚唤云一拳砸在廊柱上:"这老皇帝,还是不相信咱们!"
"慎言。"楚唤舟按住弟弟肩膀,借着整理衣领的动作低语,"父亲在军报里夹了密信,北狄此次来势汹汹,你……"
她警惕地扫视四周,声音几不可闻:"去密室说。"
密室中,四壁挂满北疆地图。
楚唤舟从贴身处取出一枚青铜虎符:"这是调动北疆暗桩的凭证,收好。"她顿了顿,"若事有不对,让季寻之带你从密道出城。"
"阿姐现在这么信任他?"
"那小子看你的眼神,藏不住。"楚唤舟难得露出笑意,突然压低声音,"今日宫宴,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碰御酒。"
楚唤云眉头一皱:"阿姐知道什么?"
"帝王心术。"楚唤舟用力抱了抱弟弟,"保重。"
送别阿姐后,楚唤云在庭院站了许久。直到日影西斜,他才更衣赴宴。
皇宫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楚唤云在宫门前下马,正遇见天督府一行人从侧门出来。
"季大人。"他故意扬声,"高升了怎么也不请我喝一杯?"
季寻之身着墨蓝官服,腰间玉带上悬着御赐金牌。
见楚唤云搭话,他公事公办地拱手:"楚世子说笑了。下官公务在身,改日再聚。"
擦肩而过时,楚唤云感觉袖中被人塞了东西。他不动声色地收好,随着引路太监往麟德殿走去。
殿内已坐满文武百官。四皇子陆辰安独自饮酒,五皇子陆辰笙则面色阴沉地盯着面前酒盏。
"镇北侯世子到——"
殿内霎时一静。楚唤云坦然接受各方打量,行至御前单膝跪地:"臣楚唤云,叩见陛下。"
永明帝今日气色极好,亲自下阶扶起他:"爱卿平身。此番破获北狄阴谋,你与季卿当居首功。"
楚唤云垂首谢恩,借机观察皇帝神色。永明帝手掌温热干燥,却在扶他时不着痕迹地按了按他腕间脉搏。
"入席吧。"皇帝拍拍他肩膀,"今日特许你坐朕近前。"
这是莫大荣宠,却也让楚唤云如坐针毡。他悄悄摸了摸袖中物件——是季寻之塞给他的银针。
御赐的珍馐一道道上来,他每样只略动筷子,酒更是一滴未沾。
酒过三巡,永明帝忽然道:"楚卿,听闻你剑法精妙,今日可否为朕舞剑助兴?"
楚唤云心下一凛,面上却恭敬道:"臣之荣幸。"
他拔剑出鞘,寒光如水。剑锋过处,殿内烛火摇曳生姿。正当众人喝彩时,楚唤云忽然剑尖一挑,将自己桌上的酒壶挑飞半空!
"酒中有毒!"他厉喝一声,剑锋直指御膳房总管,"拿下!"
混乱中,那总管袖中寒光一闪,楚唤云飞身上前,刺客的匕首擦着他后背划过,带起一蓬血花。季寻之已冲入殿中,一剑贯穿刺客咽喉。
季寻之单膝跪地:"臣监察不力,请陛下治罪。"
永明帝神色阴晴不定,最终摆了摆手:"爱卿救驾有功,何罪之有?"他看向楚唤云后背的伤,"传太医!"
"皮肉小伤,不碍事。"楚唤云勉强笑笑,却突然眼前一黑——匕首上有毒!
恍惚中,他感觉有人接住了他下坠的身体。素来清冷的松木香包裹着他,耳边是季寻之失了方寸的喊声:"楚唤云!"
这还是季寻之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
再醒来时,窗外已是星斗满天。楚唤云发现自己趴在熟悉的床榻上,后背火辣辣的疼。
窗前立着个挺拔身影,月光为他镀上一层银边。
"季...督主..."他还是努力的扯出微笑。
季寻之立刻转身,端来碗温水:"别动,伤口刚包扎好。"
楚唤云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水,突然笑了:"季督主擅离职守,不怕陛下怪罪?"
"我请了值守。"季寻之放下杯子,声音冷硬,"你明知酒有毒?"
"嗯,但我好奇。"楚唤云试图翻身,牵动伤口倒抽冷气,"查出什么了?"
季寻之按住他肩膀:"御膳总管是五皇子的人,但毒药来自二皇子府。"
"一石二鸟?"楚唤云挑眉,"还是栽赃嫁祸?"
"更复杂。"季寻之从袖中取出一枚金钮扣,"这是在刺客身上发现的,四皇子亲卫的服饰配件。"
"三位殿下又都参与了?"楚唤云吹了声口哨,“真是三位祖宗…”
"不,是有人想让我们这么认为。"季寻之在床边坐下,难得露出疲惫之色,"陛下命我三日内查明真相。"
"需要帮忙吗?"楚唤云凑近,"毕竟我现在…最闲了。"他故意将气息呼在季寻之颈侧。
季寻之耳根微红,却未躲闪:"你先把伤养好。"顿了顿,声音突然低了几分,"今日...你吓到我了。"
楚唤云露出标志性的不着调的笑容,伸手握住他的手腕:"季大人这么在意我?"
出乎意料,季寻之没有抽回手:"是。"他抬眼直视楚唤云,眸若寒星。
季寻之的目光像一把火,瞬间点燃了楚唤云全身血液。
他猛地发力,将季寻之拉倒在床榻上,不顾后背疼痛翻身压住他:"你再说一遍。"
季寻之呼吸急促,却直视着他的眼睛:"我在意你,楚唤云。"
两人呼吸交错,楚唤云喉结滚动,正要低头,房门突然被推开。
"世子,药熬好..."江禾端着药碗愣在门口,"呃,属下告退!"
季寻之迅速起身,整了整衣襟:"按时服药,明日我再来看你。"
待他离开,江禾才鬼头鬼脑地钻进来:"世子,您和季大人..."
"你挺好信儿啊。"楚唤云接过药碗一饮而尽,却见江禾神色有异,"怎么了?"
"刚收到北疆密报。"江禾递上一枚蜡丸,"北狄可汗派使者送来战书,说要血洗北疆,为小王子报仇。"
楚唤云捏碎蜡丸,眼中闪过一丝锋芒:"那就让他们有来无回。"
窗外,一轮血月悄然升起。
一连好几天楚唤云都呆在府里哪也去不了。
“狗东西,好几天也不来看我。”
楚唤云在榻上翻了个身,后背伤口火辣辣地疼。太医给的药膏根本止不住这种灼烧感——那匕首上淬的毒果然不简单。
窗外传来极轻的叩击声。
"进。"他低声道,手已按在枕下短剑上。
窗棂无声滑开,一道熟悉的身影翻入室内,带着夜露的凉意。月光勾勒出季寻之挺拔的轮廓,他今日未着官服,只穿一件素色窄袖劲装,腰间悬着个青布包袱。
"还没睡?"季寻之在榻边坐下,声音比往常柔和。
楚唤云撑起身子,故意牵动伤口轻嘶一声:"季大人夜闯楚府,不怕被人看见?"
"别动。"季寻之按住他肩膀,解开包袱取出个白瓷小瓶,"天督府秘制的解毒膏,比太医院的管用。"
药膏清凉,季寻之的指尖却滚烫。楚唤云感受着那双手在后背游走,忽然抓住他手腕:"你怎么发现的?"
"什么?"
"酒里有毒。"楚唤云转身直视他,"那日你进来得太快了。"
季寻之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一张字条:"宴前收到密报,说有人要在御酒下毒。我本以为是冲陛下去的..."
字条上是歪歪扭扭的童体字:酉时酒毒,危。
"昭儿?"楚唤云心头一暖,旋即又皱眉,"那孩子怎么知道?"
"他在御花园捉迷藏时,听见两个太监密谈。"季寻之沾了药膏,继续为他涂药,"我原想阻止你赴宴,但..."
"但这是陛下的试探。"楚唤云冷笑,"看我会不会告假,或者向你通风报信。"
季寻之的手顿了顿:"你也猜到了?"
"阿姐提醒过我。"楚唤云突然转身,两人几乎鼻尖相触,"季寻之,那日在殿上……"
月光透过窗纱,在季寻之清俊的脸上投下斑驳影子。他长睫微颤,竟显出几分罕见的温柔。
"我当时确实慌了。"他轻声道。
楚唤云心头一热,猛地扣住他后颈吻了上去。
季寻之僵了一瞬,随即完全放松,任由楚唤云将他按在榻上,药瓶滚落在地,发出清脆声响,却无人理会。
"伤..."季寻之喘息着提醒,手却诚实地探入楚唤云衣襟。
"不管它。"楚唤云咬住他喉结,满意地感受到身上一阵战栗。
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世子?"江禾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您没事吧?属下听见响动..."
季寻之迅速抽身,却被楚唤云牢牢箍住腰:"无事,做了个噩梦。"他边说边恶劣地掐了把季寻之的腰侧,"你去歇着吧。"
待脚步声远去,季寻之才松了口气,耳根红得滴血:"你..."
"我什么?"楚唤云得意地笑,忽然神色一凛,"等等,你腰间是什么?"
楚唤云皱眉,从腰带内侧摸出个玉牌——统领黑甲军的令牌。
"陛下给的..."他脸色僵住。
楚唤云眼底笑意闪烁:"他要你做什么?"
季寻之沉默地整理衣襟,突然从靴筒抽出一卷密函:"这是从天牢截获的,秦胜死前留下的供词。"
羊皮纸上血迹斑斑,记载着一个惊人计划:北狄将在秋猎时行刺皇帝,而接应人竟是...
"四皇子?"楚唤云难以置信,"这是什么意思?"
季寻之冷笑,"他母族是川州铁矿大亨,与北狄暗通款曲多年。"
楚唤云忽然想起什么:"五年前我在郢州杀的那个狄人将领,就是为老四押送私铁的护卫!"
"这就说得通了。"季寻之眸光一凛,"北狄点名要你,既为报仇,也为除掉老四的心头患。"
窗外忽然传来夜枭啼叫,两人同时噤声。那是天督府的暗号。
季寻之闪到窗边,与黑暗中的人影低语几句,回来时面色凝重:"刚收到消息,五皇子连夜入宫,向陛下献上了秦胜与北狄往来的全部证据。"
"断尾求生?"楚唤云嗤笑,"他倒是果断。"
"不止。"季寻之从袖中取出一枚玉扣,"这是在秦府密室找到的,二皇子府上的信物。"
楚唤云把玩着玉扣,忽然笑出声:"有意思。老五卖秦胜保命,还顺便把老二点了。"
"朝堂如棋局。"季寻之轻叹,"我们都被当作棋子了。"
楚唤云突然将他拉近:"那季督主今晚来,是奉旨查案,还是..."手指暧昧地划过他腰间玉带,"私会情郎?"
季寻之抓住他作乱的手,眸光深沉:"你希望是哪种?"
"我嘛..."楚唤云一个翻身将他压在身下,"自然希望季大人公私不分。"
季寻之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两人炽热的目光交汇。
楚唤云居高临下地看着季寻之,眼中燃烧着从未有过的火焰,“可以么?”
季寻之没有回答。
这一夜,楚府西厢的烛火始终未灭,两个灵魂在对方身上找到了归属。
天光微亮时,楚唤云被怀中人的动静惊醒。
季寻之正轻手轻脚地起身,捡起散落一地的衣物。
"这么早?"楚唤云懒洋洋地撑着头,欣赏眼前美景。
季寻之背对着他系腰带,后颈上几道吻痕在晨光中格外醒目:"卯时要进宫复命。"
"就说在我这儿查案。"楚唤云伸手将他拉回榻上,"再睡会儿。"
季寻之无奈地任他搂着,忽然轻声道:"其实陛下密令我监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