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赵峥的“遗物”,也是压垮皇帝的最后一根稻草。
当夜,程七单膝跪地:“世子,刚收到消息,陛下连夜召王大头入宫。”
楚唤云把玩着箭簇,笑得凉薄:“老东西这是要弃车保帅了。”
季寻之推门而入,官袍上还沾着雨气:“王大头被革职查办,赵淑妃贬入冷宫。”
“就这?”楚唤云挑眉,“私兵呢?”
“陛下派了黑甲卫去‘安抚’。”季寻之意味深长,“带队的是谢存。”
楚唤云大笑出声:“老东西这是把刀递到你手里了!”
季寻之却摇头:“未必。谢存此行凶险,川州那边……”
“放心。”楚唤云突然凑近,将一枚铜钱塞进他掌心,“我赌谢存能活着回来。”
季寻之皱眉:“你又安排了什么?”
“没什么。”楚唤云望向窗外暴雨,眼底锋芒毕露,“只是让程七给狄人捎了句话”
楚唤云深呼吸一口,“大周皇帝,要灭口了。”
暴雨倾盆的深夜,季寻之推开天督府书房的门,肩头湿透。
烛火摇曳,楚唤云正懒洋洋地靠在他的案几边,手里翻着一卷密报,闻声抬眼:“哟,季大人淋成这样,也不怕染了风寒?”
季寻之反手关门,冷着脸道:“擅闯天督府,世子好大的胆子。”
楚唤云低笑,起身走近,指尖轻轻拂过他湿透的衣襟:“这不是担心季大人被雨淋坏了,特意来送伞吗?”
季寻之拍开他的手:“伞呢?”
“忘带了。”楚唤云理直气壮,顺势扣住他的手腕,将人抵在门板上,“不过我可以帮你暖一暖。”
季寻之呼吸微滞,却没推开他,只是冷声道:“谢存生死未卜,你还有心思胡闹?”
“谢存死不了。”楚唤云低头,鼻尖蹭过他的耳廓,“我让程七盯着呢。”
温热的气息拂过颈侧,季寻之指尖微蜷,声音却依旧冷静:“陛下已经起疑,若谢存……”
“那我们就再送他一份大礼。”楚唤云轻笑,另一只手滑进季寻之的袖口,摸出那枚铜钱,“比如……让川州的狄人‘意外’发现,他们的军饷其实是被赵家贪了。”
季寻之眸光一沉:“你做了什么?”
“没什么。”楚唤云低头,在他唇角轻轻一吻,“只是让程七在川州散了个谣言,说赵家这些年克扣的银子,都藏在王大头的别院里。”
季寻之闭了闭眼:“……你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楚唤云低笑:“乱才有趣。”
他的唇沿着季寻之的下颌游移,最后停在喉结上,轻轻一咬。
季寻之闷哼一声,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拽住他的衣领反客为主,将人狠狠按在案几上。
公文哗啦散落一地。
“季大人。”楚唤云兴奋地笑着,“这是天督府。”
“所以呢?”季寻之手指勾住他的腰带,“世子要治我的罪?”
季寻之盯着他,眸色幽深,终于低头吻了下去。
这个吻又凶又急,像是压抑了太久,连呼吸都带着灼热的怒意。楚唤云仰头迎合,指尖插入他的发间,将人拉得更近。
窗外雷声轰鸣,雨势更急。
衣衫半褪时,季寻之突然抵着他的额头低喘:“……门没锁。”
楚唤云挑眉:“怕什么?”楚唤云恶劣地笑了,“让他们听听,他们督主是怎么……”
季寻之直接捂住了他的嘴。
楚唤云闷笑,在他掌心一吻。季寻之触电般缩回手,耳根通红:“……不知廉耻。”
“季大人现在才知道?”楚唤云翻身将他压下,指尖划过他的腰线,“晚了。”
翌日清晨,雨势稍歇。季寻之系好官袍最后一颗扣子,冷着脸看向还在榻上懒洋洋支着脑袋的楚唤云:“你还不走?”
楚唤云打了个哈欠:“急什么?又没人敢闯你的寝室。”
季寻之懒得理他,转身去拿案上的公文,却听楚唤云忽然道:“对了,昭儿今日还要考《九章算术》,你不去盯着?”
“巳时才开始。”季寻之头也不回,“你先去。”
楚唤云轻笑,慢悠悠起身,从背后抱住他,下巴搁在他肩上:“季大人,昨晚可是你主动的,怎么今早翻脸不认人?”
季寻之耳尖一热,手肘往后一顶。
楚唤云灵活避开,顺手从他袖中摸走一份密函,扫了一眼,挑眉:“哟,王大头招了?”
季寻之夺回密函,冷声道:“他供出了赵家,但没提陛下。”
“意料之中。”楚唤云懒洋洋系好衣带,“老东西怎么可能留把柄?”
他凑近,在季寻之唇角又偷了个吻,这才翻身跃出窗户,声音随风飘来:“记得来文华殿,昭儿想你了。”
季寻之站在原地,半晌才抬手碰了碰唇角,眼底闪过一丝无奈的笑意。
文华殿内,陆昭正愁眉苦脸地对着沙盘算数。
楚唤云大咧咧往案几上一坐,顺手捞了块糕点丢进嘴里:“算不出来?”
陆昭瘪嘴:“楚师父,这个好难……”
“难就对了。”楚唤云揉了揉他的脑袋,“你季哥哥当年学这个的时候,算错一次罚抄十遍。”
陆昭瞪大眼睛:“真的?”
“假的。”楚唤云嚼着糕点,“你楚师父小时候算错数,被阿姐吊在树上抽。”
陆昭“噗嗤”笑出声。
季寻之走进来,衣冠齐整,神色如常,仿佛昨夜荒唐不曾存在。他扫了眼沙盘,淡淡道:“昭儿,先算基础题。”
楚唤云歪头看他,故意拖长音调:“季大人今日气色不错,昨晚…挺开心啊?”
季寻之面不改色:“世子倒是眼圈发青,昨夜没睡好?”
陆昭左看看右看看,突然举手:“楚师父,你是不是又熬夜翻墙了?”
楚唤云大笑,一把将孩子抱起来抛了抛:“聪明!改天教你翻墙。”
季寻之冷眼扫来:“你敢。”
楚唤云冲陆昭眨眨眼:“看,你季哥哥凶不凶?”
陆昭咯咯笑:“凶!”
季寻之懒得理他们,低头整理公文,却听楚唤云忽然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今晚我去找你。”
季寻之笔尖一顿,墨迹在纸上洇开一小片。
他没回答。
但楚唤云知道,这就是默许。
入夜,季寻之批完最后一封密报,抬手揉了揉眉心。
烛火已燃过半,窗外虫鸣渐歇。他起身推开半扇窗,夜风裹着微凉的露气拂过面颊,总算驱散了几分倦意。
身后传来极轻的落地声——有人翻窗而入,带着熟悉的梨花香。
“季大人这么晚还不睡?”楚唤云的声音贴着耳后响起,温热掌心已覆上他双眼,“猜猜我带什么来了?”
季寻之任由他捂着,淡淡道:“又是梨花白?”
“错。”楚唤云松开手,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东街的芝麻酥,刚出锅的。”
甜香在室内弥漫,季寻之垂眸看了眼油纸上尚带余温的酥糖,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宵禁后还敢满城乱跑。”
“怕什么,玄甲卫现在群龙无首。”楚唤云大咧咧往榻上一坐,咬了口酥糖,“谢存有消息了吗?”
季寻之摇头,在他身旁坐下:“川州路远,至少还要三日。”
楚唤云忽然凑近,指尖抹去他唇边一点糖渣:“季大人,你嘴角沾了东西。”
季寻之侧头避开:“别闹。”
“谁闹了?”楚唤云低笑,就着这个姿势将他压进软枕里,“吃人嘴软,季大人。”
烛火被衣袂带起的风扑得摇曳,在墙上投下交叠的影。季寻之攥住他不安分的手腕,声音微哑:“……公文还没收。”
“明天再收。”楚唤云咬住他喉结,满意地感到身下人胸腔的起伏,“今晚季大人归我。”
两人挥汗如雨
“寻之……”
“你…”
“说,说你爱我。”
“……”
“说啊,寻之……”
“我……”
就在此刻,窗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两人同时僵住。
“督主!”暗卫嘶哑的声音隔着门板响起,“川州急报!”
季寻之猛地推开楚唤云,扯过被子把人蒙住。自己则起身抓过外袍披上。
“你这下属真会挑时候。”
门开后,暗卫死死盯着地面不敢抬头,屋内的景象和气氛明显是藏了人的,头低的死死的递上染血的密函:“狄人私兵内讧,杀了王大头派去的监军,现在正往潼关方向流窜!”
季寻之迅速浏览密函,眸光一凛:“多少人?”
“至少两万。”暗卫压低声音,“督主,更麻烦的是——他们在沿途村庄发现了这个。”
他从怀中取出一块玄铁令牌,上面赫然刻着“御赐川州督军”。
——皇帝的秘密手令。
楚唤云偷笑心里想:老东西这是玩脱了啊。
季寻之捏紧令牌:“消息压住了吗?”
“暂时压住了,但瞒不了多久。”暗卫苦笑,“那些狄人打着‘清君侧’的旗号,说陛下被奸臣蒙蔽……”
楚唤云偷笑:这群狄人还挺会编。
季寻之揉了揉太阳穴:“你先去换药休息,明日再议。”
待人退下,楚唤云立刻缠上来,从背后抱住季寻之:“继续?”
季寻之拍开他的手:“两万叛军压境,你还有心思胡闹?”
“急什么?”楚唤云懒洋洋靠回榻上,“老东西比我们更急。你信不信,天亮前就会有圣旨到楚府,命我‘协助’平叛?”
季寻之沉默片刻:“你早就料到会这样?”
楚唤云眨眨眼,一脸无辜:“我哪有这么大本事?”
“楚唤云。”季寻之眯起眼,“程七到底做了什么?”
烛火噼啪一声,映得楚唤云眸中金光流转。他忽然笑了,拽着季寻之的衣领将人拉近。
“季大人这么聪明,不如猜猜?”
季寻之相信楚唤云,看到楚唤云的反应和状态,他很放心。
寅时三刻,圣旨果然到了楚府。
“着镇北侯世子楚唤云即刻前往潼关,协防平叛!”宣旨太监尖细的嗓音在黎明格外刺耳。
楚唤云单膝跪地,嘴角噙着笑:“臣,领旨。”
太监刚走,程七就从屋檐翻下:“世子,都安排好了。狄人那边放了消息,说陛下要卸磨杀驴。”
楚唤云把玩着圣旨,忽然问:“季寻之出城了吗?”
“已经走了,说是奉旨督查粮草。”程七犹豫道,“世子,这次太险,要不我们……”
“怕什么?”楚唤云将圣旨随手一抛,“老东西既然敢放虎归山,就别怪我……”
他接住落下的圣旨,眼底寒光乍现。
“掀了他的棋盘。”
潼关城外五十里,流民如潮。季寻之穿着粗布衣衫混在人群中,目光扫过远处尘烟——狄人叛军的旗帜已隐约可见。
身旁的老农突然拽他衣袖:“后生快蹲下!那些杀千刀的狄人专抓壮丁!”
季寻之顺从地矮身,袖中匕首却已出鞘三分。正在此时,远处山道上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一队黑甲骑兵如利刃破开晨雾,为首之人玄甲红袍,长枪在朝阳下泛着冷光。
流民们惊呼:“是楚字旗!”
季寻之抬头,正对上马背上楚唤云投来的目光。
那人嘴角一扬,用口型道——
“抓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