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尖在纸上洇开一团墨,季寻之缓缓抬眼:“赵大人带着五十精兵夜闯驿站,就为传一句口谕?”
赵嵘被那眼神刺得后退半步,强撑道:“下官也是奉命行事……”
“是吗?”季寻之突然摔碎茶盏。
窗外瞬间亮起无数火把,埋伏多时的黑甲卫破窗而入,弓弩齐指!
赵嵘脸色惨白:“季寻之!你敢抗旨?!”
“旨?”季寻之冷笑,“等赵大人拿出圣旨,本官自当跪接。”他抬手一挥,“拿下!”
乱葬岗上方的天空中乌鸦盘旋。谢存背靠断碑,胸前插着半截断箭,手里死死攥着染血的密函。脚步声逼近时,他咬牙举起佩刀。
“省点力气吧。”楚唤云踢开拦路的尸体,“还活着呢?”
谢存脱力般垂下手臂:“世子……密函……”
楚唤云蹲下身,掰开他手指取出那团染血的纸。借着月光,隐约可见“川州”“私兵”“陛下”等字眼。
“玄甲卫干的?”
谢存摇头,咳出一口血:“绣春刀……但不是我们的人……”
楚唤云眸光一凛——果然是要嫁祸天督府!
远处突然传来马蹄声,程七急道:“世子,追兵!”
“走。”楚唤云一把扛起谢存,“撑住了,你要是死在我怀里你主子会打断我的腿。”
五更天,季寻之站在驿站院中,看着被捆成粽子的赵嵘。
“赵大人可知伪造圣旨是什么罪?”
赵嵘梗着脖子:“你休要血口喷人!”
“那这是什么?”季寻之甩出一封密信——是从赵嵘贴身衣物里搜出来的,盖着川州巡抚的印。
赵嵘面如死灰。
突然,驿站大门被猛地踹开!楚唤云扛着奄奄一息的谢存大步踏入,将染血的密函拍在赵嵘脸上:“看清楚了,这可是你主子亲笔?”
季寻之迅速浏览密函内容,瞳孔骤缩——上面详细记录了皇帝如何密令川州官员克扣军饷,豢养狄人私兵!
“精彩。”楚唤云踹了脚瘫软的赵嵘,“回去告诉老东西,这份大礼,我楚家收下了。”
紫宸殿内,永明帝摔了第八个茶盏。
“废物!全是废物!”
赵嵘额头流血也不敢擦:“陛下,季寻之他、他竟敢私扣朝廷命官……”
皇帝剧烈咳嗽起来,帕子上鲜血刺目。他盯着殿外渐亮的天光,忽然狞笑,“好啊……既然他们想玩……”
“传旨!三日后麟德殿大宴,朕要亲自为楚卿、季卿庆功!”
太监总管腿一软——上次皇帝这么笑,是先太子暴毙那晚……
麟德殿大宴前夜,楚府书房烛火通明。
楚唤云指尖转着那封染血的密函,火光映得他眉目如刀:“老东西这是要摆鸿门宴啊。”
季寻之站在沙盘前,手中黑旗插在麟德殿位置:“禁军已换防,全是玄甲卫的人。”
“世子,季大人……”程七推门而入,脸色凝重,“刚探到消息,陛下调了神机营入宫——火铳手埋伏在殿外回廊。”
火铳!季寻之指尖一颤,黑旗“啪”地折断。大周律令,非战事不得动用火器,皇帝这是连表面功夫都不做了。
楚唤云却笑了:“挺好,省得我们找借口掀桌。”他忽然拽过季寻之的手,将密函拍在他掌心,“明天你称病别去。”
“不可能。”季寻之冷声抽手。
“胡闹!”楚唤云猛地将他按在沙盘上,木制城垛硌得人发疼,“你知道火铳是什么威力吗?沾着就……”
“那又如何?”季寻之直视他翻涌的眸光,“让你一个人去送死?”
烛火爆了个灯花,晃得两人眉眼忽明忽暗。楚唤云喉结滚动,突然低头狠狠咬上他的唇。
这个吻带着埋怨、担忧,却又无可奈何。季寻之吃痛,反手拽住他脑后束带,扯得楚唤云“嘶”了一声。
“两位大人……”程七弱弱举手,“我还在呢……”
楚唤云头也不回:“滚出去守门。”
房门一关,他直接抱着季寻之滚到地毯上,指尖挑开官袍玉带:“既然季大人非要找死……”
“不如先死在我手里。”
两人都害怕对方死,但两人又都不怕死。不,其实两人都怕死,因为两人都怕对方哭死。
翌日清晨,季寻之系紧官服领口,遮住颈侧咬痕。
楚唤云倚在窗边啃苹果,见状轻笑:“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季寻之冷冷扫他一眼,将袖箭暗扣扣好:“谢存安置妥当了?”
“嗯,派人守着呢。”楚唤云抛了抛苹果核,“程七会在麟德殿西侧接应,一旦有变……”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季寻之突然拽住他前襟,在唇上重重一咬:“给我活着。”
楚唤云舔着渗血的嘴角笑:“放心,阎王殿里我也爬回来睡你。”
麟德殿张灯结彩,百官觥筹交错。永明帝高坐龙椅,看着并肩入殿的两人,笑得慈祥:“楚卿、季卿平叛有功,朕心甚慰啊。”
楚唤云笑嘻嘻拱手:“陛下谬赞,臣不过尽了本分。”
“哦?”皇帝摩挲着玉扳指,“那川州的事……也是楚卿的本分?”
殿内霎时死寂。
季寻之上前半步:“陛下明鉴,川州官员克扣军饷、私通狄人,臣已查明证据。”
“是吗?”皇帝突然咳嗽起来,帕子上一点暗红,“可朕怎么听说……是有人栽赃陷害?”
话音未落,殿外突然传来整齐的踏步声——神机营火铳手已将大殿团团围住!
百官哗然。楚唤云却笑了:“陛下这是要兔死狗烹?”
皇帝叹息:“朕给过你们机会。”他抬手一挥,“拿下!”
玄甲卫持刀逼近的瞬间,季寻之突然摔碎酒盏!
“轰隆”一声巨响,麟德殿八扇雕花窗同时爆裂,黑甲卫如潮水涌入!
楚唤云长剑一抖,直接架在最近的玄甲卫脖子上:“季大人,你这算不算欺君?”
季寻之剑指龙椅,冷声道:“我说过,我只忠于社稷。”
皇帝拍案而起:“反了!都给朕诛九族!”
混乱中,一支袖箭突然从梁上射下,正中皇帝肩头!
“护驾!护驾!”太监尖叫着扑上去,却见皇帝伤口流出的血……竟是黑的。
楚唤云吹了声口哨:“哟,箭上淬毒了?”
“太医!”
没人注意到,龙椅后的屏风阴影里,赵淑妃正死死攥着一支空瓷瓶,笑得癫狂。
三日后,紫宸殿药香刺鼻。永明帝昏迷不醒,太医跪了满地:“陛下中的是北狄奇毒‘锁魂散’,怕是……”
珠帘外,楚唤云把玩着从赵淑妃宫里搜出的毒药瓶,轻笑:“有意思,老东西最后栽在枕边人手里。”
季寻之皱眉:“赵家与陛下利益一体,她为何弑君?”
“因为我让程七告诉她——”楚唤云凑到他耳边,“陛下准备用她幼弟赵嵘的命,换楚家谋反的铁证。”
季寻之瞳孔微缩。好一招借刀杀人!
“现在怎么办?”内阁首辅颤声问,“国不可一日无君……”
楚唤云看向季寻之,两人同时开口:
“立皇孙陆昭。”
文华殿内,小陆昭正踮脚够书架上的《孟子》。
忽然被人抱起,他回头看见楚唤云含笑的眼睛:“楚师父!季哥哥!”
季寻之替他取下竹简,轻声道:“昭儿,从今日起,你该改口了。”
“改什么?”
楚唤云揉乱他的头发:“叫太傅。”
殿外春光正好,照在三人身上,拖出长长的影子。
陆景渊留的最后一步棋——陆昭。他非常清楚,只要陆昭在,楚唤云就不会反。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