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任烟辰的指节敲在青铜钥匙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谢延的斗篷在烛火下投出扭曲的影子,像一条盘踞的毒蛇。
"谢二爷确定矿洞里的尸体,"任烟辰咧嘴一笑,"穿着河西军的皮甲?"
“将军无须多心。”谢延不紧不慢地斟茶:"心口插着厉侯爷的佩刀,刀柄上还刻着永隆十一年的日期。任将军觉得,朝廷会怎么想?"
任烟辰突然按住茶壶:"谢二爷,您这招栽赃太糙。厉家旧矿早废了十年,突然冒出具新鲜尸体?"
"重要吗?"谢延推过一张地契,"矿洞方圆五十里,现在是谢家的产业。"
任烟辰看着那张地契,沉默片刻,突然轻笑,“哼,合作愉快。”
任烟辰是想厉北离死,想厉京商死,但他绝不会用别人的手来做这件事。他儿时父亲任狂便是输给了厉京商导致心绪郁结,最终自戕,这段往事已然成为他的内心深处最大的痛楚和他一生的翻盘目标,这也是他任家的最大耻辱。如果他屑于用这种手段宰了厉氏父子三人,那基于柟州这个地方的地理位置,他早就联合了西域部族和漠北部族夹击镇守边疆的厉氏父子二人。至于厉北离,他想诛心。
次日清晨,任烟辰被亲兵急报吵醒:"将军!赤羯部的人围了废矿!"
"多少人?"
"至少两百,带着硝石和火油。"
任烟辰的破刀在掌心转了个圈:"去告诉厉北离..."他忽然改口,"不,我亲自去。"
防御使衙门里,厉北离正在听冷千秋汇报。
"河西大营少了五百套甲胄,都是近三个月的事。"冷千秋展开账册,"经手人是谢家的远亲。"
乔明玉突然从门外走进来:"最新消息,谢延昨晚见了白狼部的使者。"
厉北离的指尖在地图上划过:"赤羯部盯着矿洞伺机而动、白狼部看似作壁上观实则在等我们两败俱伤、至于谢家..."突然停在废矿位置,"任烟辰呢?"
"正要报这事。"乔明玉眨眨眼,"赤羯部的人带着火把往废矿去了。"
厉北离突然起身,"就这么急着坐实我私开矿场的罪?”他一边说一边就要往外走,“冷大人,你带人去河西大营查那批甲胄。乔明玉,你去..."
话音未落,任烟辰踹门而入:"省省吧,等你们安排完,矿洞早炸了!"
三方对峙在废矿入口。赤羯部的人举着火把,谢延的马车停在暗处,厉北离带着亲兵堵住退路。
秃发延狞笑着举起火把:"厉将军私开矿场,证据确凿!"
"是吗?"厉北离拄拐上前,"那我着实好奇,我这矿场里到底是什么。"
矿洞深处,冷千秋带人押出几个工匠:"禀将军,抓到私铸箭簇的犯人。"
谢延瞬间一身冷汗——那些工匠,全是谢家的私兵!
"这就没必要了吧。"任烟辰的破刀架在秃发延脖子上,"赤羯部首领带着谢家的人,在谢家的矿场,抓厉家的把柄?"
“谢延你个王八犊子,你敢骗老子?!”男人大声对着天咒骂着。
“对,骂他,就是他骗了你。”
乔明玉突然从人群中钻出来:"这箭簇上的标记更有趣!"他举起一支箭,"谢家的私印,和河西大营丢失的甲胄上的烙印一模一样。"
当夜,谢延被"请"进防御使衙门。
"谢二爷好算计。"厉北离推过一杯茶,"先栽赃我私开矿场,再借赤羯部之手毁尸灭迹。"
谢延冷笑:"厉将军有什么证据?"
"不需要证据。"任烟辰把玩着从矿洞搜出的账簿,"只要把这本谢家与赤羯部的交易记录往帝都一送..."
乔明玉笑眯眯地补充:"对了,白狼部那边有人递了话,说谢二爷答应给他们五千套甲胄。"
谢延咬了咬牙,随即挤出个笑容,“任烟辰,你好手段啊,一面帮我安排着,一面给他留退路。”
“正不能怪我啊,我还以为你能出什么主意呢,你这步太臭了,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但凡高明一点我也配合你了。”任烟辰喝了口茶继续说,“谢家人要是都像你这么直接,那我早杀穿西域部族了。朝廷现在这么缺人?净养你们这群酒囊饭袋,要脑子没脑子,要身手没……”任烟辰“吐槽”了一大顿。
冷千秋适时推开门,门外站着满脸怒容的秃发延:"谢延!你竟敢出卖我们!"
谢延的手开始不自觉地发抖。
"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了。"厉北离轻叩桌面,"谢二爷是想回帝都受审,还是..."
"合作。"谢延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任烟辰蹲在衙门屋顶,看着谢延的马车灰溜溜离开。
"这就放他走了?" 厉北离站在门口接过乔明玉递来的药碗。
"急什么?"任烟辰望向帝都方向,"谢家埋的暗棋,可比一个谢延值钱多了。"
冷千秋默默递上一卷新的账册——上面详细记录了谢家与各部族的交易。
"真特么麻烦。"厉北离仰头饮尽苦药。
任烟辰转头看着厉北离突然轻笑,“哼,你也是,要脑子没脑子,要身手……还凑合。”
“你那张嘴长得真多余,不行就再比一场。”
厉北离和任烟辰谁也不让着谁,虽说两人嘴臭,但看着还算融洽。可四人心里都清楚,这样的生活迟早会结束,他们两个人,是注定要你死我活的。要让任烟辰放下仇恨是不可能的,况且,谁能跟他开的了这种口呢?这纯属于刀子没扎在自己身上不觉疼。
“明天我带你见个人。”任烟辰跳下屋顶。
“谁?”
“一个很重要的人,一个……你迟早得打交道的人。”任烟辰拍了拍衣袖的灰,“腿伤好了?”
“差不多了。”
“明天辰时府衙校场。”任烟辰转身离开,一边走一边说。
“不是要带我去见个人?”
“打完再去。”任烟辰突然回身,笑的戏谑,“你如果输了就没机会见了。”
人走后,“真打算去?”冷千秋问道。
“你指什么?打架?还是见人?”
“你打不过他的。”冷千秋快人快语,丝毫不委婉。
“我喜欢跟他打架,而且……”厉北离没说完就被乔明玉打断。
“而且师兄不会单纯用刀杀将军的,他是想把将军算死在他的局里,在计谋里碾压你。”乔明玉轻笑道。“毕竟当年,任狂就是这么输给厉侯爷的。”
“老爹当年……到底经历过什么……”厉北离看着远方,喃喃道。
次日,辰时的校场还蒙着层薄雾。厉北离到的时候,任烟辰已经蹲在兵器架上了,破刀在手里转得飞起。
"瘸子还来这么早?"
妈的,这人嘴是真毒。
厉北离没接话,反手抽出佩刀。刀身映着晨光,在雾气里划出一道银弧。
任烟辰突然从架子上扑下来,刀锋直取咽喉!厉北离侧身避过,刀背格挡的瞬间,火星溅在两人脸上。任烟辰的“疯狗决”野流派狠狠撕咬,专挑下三路。厉北离的军阵刀法则招招入肉,每次劈砍都带着战场上的杀伐气。
"唰!"
任烟辰突然变招,刀锋贴着厉北离的刀刃下滑,直削手腕。厉北离松手弃刀,左手成爪扣向任烟辰喉结,任烟辰仰头避过,膝盖狠狠顶在厉北离伤腿上。厉北离踉跄半步,任烟辰的刀已经架到他颈侧。
“你他妈就会这招。”任烟辰笑骂道。
“少废话。再来!”厉北离兴奋的眼睛直冒光。
话音未落,厉北离突然用头槌砸向任烟辰鼻梁!趁对方吃痛,他抄起地上佩刀横扫。
"刺啦!"
任烟辰黑袍下摆被割开,小腿渗出血线。
“妈的。”
两人同时暴起。任烟辰的破刀突然分裂成两把短刃,一上一下绞向厉北离脖颈和腰腹。厉北离不退反进,刀柄猛击任烟辰手腕,刀刃直刺心窝。
厉北离的刀尖在任烟辰心口半寸处,但自己的衣领被短刃挑破,锋刃在他的喉结上压出道血痕。两人同时收力停住。
任烟辰愣了一下,突然笑了,“你慢了。”
“再来。”
厉北离一是喜欢打,二是他想赢。他从前在边疆在军队闲着没事父亲和哥哥就带着他跟将士们切磋比武,可他如今走的这条路却没有这样的机会。
“不打了不打了,趁人之危胜之不武。”
任烟辰收刃,舔掉嘴角的血。
"现在宰了你还不够我丢人的。走吧,见人去。"
黑水河上游的悬崖上,任烟辰按住厉北离的肩膀:"看清楚了。" 他指向远方。
远处河谷里,一个披着白狼皮的男人正在训鹰。他抬手时,袖口露出的金环在阳光下刺得人眼疼。
"阿苏勒,没有任何职衔,但他却掌控着西域五部和漠北八族。"任烟辰压低声音!
"白狼部死心塌地的跟着他,冰蛇部的老大爱他爱得死去活来,他去年又用计谋收服了漠北三个小部落。"
厉北离眯起眼睛:"训鹰那个?"
"别被他骗了。"任烟辰冷笑,"那鹰专门啄人眼珠子。"
阿苏勒突然抬头,精准地望向他们藏身的崖顶。
"他发现我们了。"
"废话。"任烟辰拽着厉北离就跑,"这老不死的养了上百个哑巴死士,专门在暗处盯梢。"
回城路上,任烟辰边走边介绍:
"阿苏勒有三绝——鹰、毒、离间计。"
"他从不亲自出手,但每个反对他的首领都会莫名其妙暴毙。"
"去年白狼部内乱,他把自己亲弟弟绑在旗杆上晒了三天,最后喂了他那个宝贝鹰。"
厉北离突然问:"他和谢家什么关系?"
"互相利用呗。"任烟辰踢飞一块石子,"谢家卖他军械,他帮谢家除掉政敌……”男人挑眉“比如你爹。"
两人同时沉默。
"知道为什么非要你见这一面吗?"任烟辰突然转身,"阿苏勒下个月要来柟州。"
厉北离握紧刀柄:"那就不能让他活着回去。"
“哼,说得轻巧,知道杀他多难吗?你不如回帝都弑君去,那可能性还大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