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闻铮有些后悔。
他带着江持盈再次穿过大厅时,周围那些酒客的眼睛,一双双全黏在江持盈身上。
江持盈穿着这身装扮,和平时很不一样,这让她感到不自在,幸好半张脸蒙了面纱,多少有些安全感,应该不会被人认出来,只是周围看客们的目光,仍然让她不舒服。
她不禁加快了脚步,这时,陆闻铮却伸过一只手臂,将她往身边揽了揽,又打开手里的羽扇,遮在她脸侧,将那些好奇的目光挡在了外头。
江持盈不禁看了他一眼。
上了二楼,花娘领他们进了雅间。
归云楼的楼上都是用屏风一间间隔开的,有点小钱的公子老板往往会到二楼,清静很多,价格又不贵得很。再往上的三楼,就都是大的包间,那是富商贵公子们才消费得起的。
江持盈和陆闻铮在雅间相对而坐,小茶桌上已摆了几样精致的点心,陆闻铮娴熟地叫花娘上好酒,江持盈则忙着四处打量这座富丽堂皇的所在。
栏杆外面是一个巨大的圆形舞台,四周烛光辉煌,几个舞娘跟着鼓点一边跳舞一边跟最底下的酒客们调笑;往上看,从楼顶澡井中间垂下几丈高的金色纱幔,在归云楼的招牌下,泛着精致的光泽。
纸迷金醉不过如是。
江持盈感叹,一转头就看到陆闻铮将一袋银子丢到花娘手上,叫换红筹。
江持盈疑惑:“不是我请你吃饭吗?”
陆闻铮道:“当然,饭钱你出,捧歌姬的钱不用你出。”
“捧歌姬?”
江持盈心里一紧,转念一想,也对,这一路来他轻车熟路,看来平时没少来给这些歌姬舞女花钱。
陆闻铮抬了抬下巴示意,江持盈顺着看向三楼。
那里是正对着舞台的,观赏最好的位置。
可以看到几个雪肤花颜的新罗婢将水晶帘帐拨开,巨大的云母屏风前陆续坐下五六个风流倜傥的公子哥。
“今天晚上,归云楼推出一位新的舞姬,要热闹了。”陆闻铮在一旁道。
江持盈这才注意到,这一会儿工夫,二楼三楼都坐满了。
旁边的隔间里有人议论:“听说这次归云楼新舞姬,是胡姬啊。”
“有什么奇怪的,东边哪几家不好多胡姬嘛。”“那倒也是,只不过是觉得这些日子胡姬属实多了些。”
“那肯定,外头时兴什么,自然是跟着宫墙里头。”
“我也听说了,这些日子圣人说是在宫里养了一班西域的舞曲班子呢!”
一人插嘴道:“还不是因为临川王回朝,北境安定还开了几个口岸,现在啊圣人的心都在那头呢……”
后面的话江持盈已经无心再听了。
临川王,又是临川王,临川军的叛乱就像一颗刺楔在她心里,这一世,不知道这场劫难何时来。
江持盈默不作声,手心却出了一阵汗。
陆闻铮在旁看着她,忽地问:“你对临川军很感兴趣?”
“嗯?”
“之前,还在扬州的时候,你似乎也很关注。”
“哦……不是,我只是随便听听,没,没什么兴趣。”
“如果临川王不是凶神恶煞,你还怕他吗?”
“啊?”
陆闻铮没来由地问这一句,江持盈用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她曾经在那艘小渡船上提过一次,那时她跟斩星编过一个谎话,说临川王因为面貌太丑,自己才害怕。
怎么这样的话,他到现在还记得?
江持盈不解也没有答话。
陆闻铮也没有再追问。
两人陷入一阵沉默,江持盈忍不住开口问:“你让我来这做什么呢?就为了让我花钱请你吃顿饭?看歌舞演出?”
“当然不是。”陆闻铮收了折扇,指了指茶桌上的点心,“先吃点,等会儿派你有用场。”
前后这一折腾,已经快傍晚了,江持盈确实有些饿,可戴着面纱不好吃东西,陆闻铮没感觉,还只顾着给她的碟子里加点心。
见江持盈还是不动,才后知后觉,“在这儿没其他人,摘了吧。”
江持盈有些犹豫,这个距离对面的人是看得见她的。
陆闻铮看她不动,干脆将她从座上拉起来,让她坐在自己旁边,把她的身影藏在自己身后,对面不会看到的地方。
然后他伸手将她脑后的系带一抽,另一手自然地接住落下的串珠面纱,江持盈的面容就完整地映入他眼帘。
陆闻铮愣了愣神,这段距离似乎有点近了,近到可以闻到她身上的若隐若现的脂粉香。
陆所以不自觉地起身,走到栏杆边往外看,江持盈则在后头默默地吃茶点。
没多久,下面的舞台便响起鼓点和乐声,看客们的欢呼声也随之而起,楼里一下子热闹起来。
陆闻铮全程也只是摇着扇子看着外头,直到一个人喊道:“新花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