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药,神仙药。
晏昭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着,心中不断默念。
神仙药即是最近在京城中流行起来的一种药散之方,传闻吃了便快活似神仙,然而这种药却会引得人神志不清,皮肤溃烂,最后喉咙肿胀窒息而亡。
原本只是在市井中流传,不成什么大气候。不过前段时间,户部侍郎李宣由于服用此药一命呜呼,空出了如此肥缺,朝中为了这新任侍郎的人选吵了个不可开交。如此一来,这“神仙药”的出现便带上了党争的属性。
神仙药来源岭南,偏偏晏家前段时间为了接回女儿,刚派了一大队家仆出京。
虽然是去的江南,但那远离京畿之地,可做手脚的地方很多。
晏家自己人都知道那队人马只是做样子,然而说出去谁信呢?
要想洗清晏惟的嫌疑,就得找到真凶。
无威无信又如何,只要她能解此围困,证明自己的价值,晏惟自会替她立一立威风。
毕竟在这晏府中,晏惟才是真正的掌事人。
打定了主意,但困住晏昭的是第一步——
如何出府。
想探查此事,肯定不是半天就能完成的,现在别说夜不归宿了,她出门后面没跟着十个人,母亲都要唠叨。
晏昭垮下了脸。
然而,机会很快就来了。
江南舅老爷携表小姐入京的消息传遍了晏府。
“小姐,你听说了吗?舅老爷今日便要来了。”
纱帘微动,水榭中的少女正坐于小几前,手上推演着卦数。一旁的小丫鬟打着扇,掩唇小声说道。
“来便来吧,正愁没机会呢。”晏昭不动声色,只是继续转着手中的式盘。
雷水解。
目下月令如过关,千辛万苦受煎熬,时来恰相有人救,任意所为不相干。(1)
此乃中上之卦。
“事成如顺水推舟,且静待其变。”她一挥手,又拨乱了原本显出的卦象,“我正等着她来呢。”
正说着话间,外头似乎来了人,不多时,沉光便挑帘进来传了前院的消息
“小姐,夫人那边叫您过去呢,舅老爷到了。”
哒。
晏昭手中的卦签轻轻磕在了玉质的小几上,发出了一声轻响。
她与雪信对视一眼,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来。
.
还没等走到前厅,便听见了细碎的说笑声,晏昭半垂了眸子,自回廊走过,抬步迈了进去。
就在她出现的那一刻,厅中的声音霎时一静。
少女着一身浅蓝暗花长衣,未饰环佩,只一枚玉簪泠泠地点缀在青丝乌发之中,虽显得过于素净,却有一种浑然天成的清贵之感。
“昭昭,来,这是你舅父,”晏夫人见到她,顿时满面喜色,连忙介绍着,“这位……是舅舅家的表妹。”
顺着母亲的指引朝着对面看去,坐在主位下首,正含笑饮茶的是个颇为温和俊朗的中年男子,这应该就是她的小舅,何家二子,何均文了。
晏昭行了个礼,乖巧应声:“舅舅好。”
“昭昭不必多礼,舅舅这次来也没带什么见面礼,这是一点小玩意,拿去玩便是。”何均文拿起旁边的一个木盒递给了晏昭。
她伸手接过,也连忙道谢。
从礼数上倒是挑不出任何错来。
一旁的何絮来暗自咬了咬唇。
这时候,晏昭才将目光投向她。
眼前的女孩儿和她差不多岁数,圆圆的眼睛,圆圆的脸,穿着鹅黄的云形千水裙,更称得她玲珑可爱了。
不过那双圆眼却在狠狠瞪着自己。
“表妹好。”
她浑不在意,反而和善地笑着,朝着何絮来点了点头。
而上头晏夫人继续笑吟吟开口道:“昭昭,这次你舅舅上京是送絮来去习艺馆的,我想着正好你也到了年纪,不如就跟絮来一起去吧。”
此话一出,厅中的几人都是不同的神色。
晏昭露出了几分恰到好处的喜意,赶忙行礼应是;何均文只是一味地含笑点头,并不做声;而何絮来则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般,立刻挺了挺脊背,像是要说些什么,不过还是忍耐住了,只是翻了个白眼,嘴唇微动了几下。
“我倒是担心表姐会不会连字都不识得几个……”小声的嘟囔声传来,晏昭心下哂然,并不曾理会,她只是暗中观察着自己母亲的反应。
而晏夫人依旧端着和善的笑容,像是没听到这句话一样,倒是何均文暗自朝“女儿”使了个眼色。
将这一切尽收眼中,晏昭微微垂眸,自有了打算。
“多谢母亲,我一定会和表妹一起……”她偏过头来,直直望向何絮来,“优学勤练的。”
又说了些家常客套话,晏昭自觉没什么话题可以参与,便行礼告退了。
待走出了前院,雪信终于忍不住愤愤说道:“小姐,你听到她那句话没?什么叫‘字都不识得几个’?师父你抄经背咒的时候,她还不知道在哪儿玩泥巴呢!”
晏昭并未接话,只是慢下了脚步。
此时日头正盛,暖光斜斜地从廊檐上洒下一点,披在了少女的肩上,光暗之间直显得人出奇地清瘦。
“先前我还有些担心,但今日一见,才知是我是多虑了。”
她一指微弯,承托着下巴,眼神玩味。
“我这‘表妹’啊,无甚大坏,不过些许蠢笨罢了。”
“倒不足为惧。”
雪信刚想附和,这才想起沉光也在身侧,不由得惊诧地看了自家师父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