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寂静。
只有远处依稀闪烁着几点灯火。
晏昭按照自己记忆中的方位慢慢摸索着往前走,还没等她走出竹林,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交谈之声。
黑影憧憧中根本看不真切,走近了这才发现就在她前面不远正站着两个人。
晏昭呼吸一窒,连忙稳住动作,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子隐匿在了暗处。
“师兄,大理寺那些人究竟什么时候走啊,为个……也值得如此大费周章?”
其中一人语带埋怨,隐晦地提起了近日道观中的事。
“查便查呗,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被唤作“师兄”的人倒是一副无所谓的语气,“这事的原因你还不知道?那沈大人,从前就跟童玉君有往来。你别看他在我们面前多神气,上次有一回,我亲眼瞧见他跪在地上求童玉君,声音是哑的,眼角通红,啧啧啧……要我说那姓童的也是好眼光、好手段,之前在观里借住的那个穷书生约摸也跟她有几分关系,结果转头考上状元了。”
“这事我倒是没听说过,只知道上回来的那两个人……”
“殷世子跟赵将军?害,当时我也是吓一跳,这小妮子怪有出息的,就是命不好,没等享上福呢,就走了。”
晏昭蹲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
都说死后功过任凭他人说,但是想必也不是人人都能亲耳听到这“他人说”。
“不过这个童玉君到底是什么来头?她之前在这儿挂单也挺久了吧。”
“她啊,她师父明尘子是咱们观主的旧相识,一贯喜欢四方游历,便把这徒弟丢在这儿了。也不知道明尘子什么时候回来,听说就这么一个徒弟……”
……
两人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一边走远了。
晏昭抿了抿唇,突然觉得心里有些难过。
舍弃“童玉君”的身份时,唯一让她产生犹豫的,除了一同带去晏府的春草,就只有师父。
是师父捡到了她,并将她抚养长大,还引她入道,教给她谋生的本事。
也不知师父回来后得知自己的死讯会不会伤心。
但是像她那样洒脱的人,想必会为自己念几篇道经,随后挥一挥袖子,便又走回她的人间道了。
隐在墙角阴影处的少女面无表情地揩去眼角的湿意,勉强挤出一个笑来。
众生所以不得真道者,为有妄心。(1)
世上已再无童玉君。
不可贪得。
她缓了缓心神,继续朝前走着,后面的路倒是十分顺利,一路沿着文昌殿的墙根摸到了单房。
晏昭估摸着南虚子这个时辰应当还在道君殿里做晚课,便冒险从窗户翻进了他的房间。
东西在哪呢?
黑灯瞎火的,她只能凭着感觉乱摸,将能打开的柜子都翻了个遍,却还是一无所获。
虽然说重要的证据应该都会被妥帖藏好,不会让人如此容易地发现,但至少也应该可以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吧?
房间外时不时传来走动交谈的声音,跃动道灯火影子映在窗上,像是张牙舞爪的邪怪一般,直催得人心忐忑不安。
晏昭提着一口气,紧张到眼前发虚。
她记得之前听师兄们说过,观主有个专门放重要物品的地方,可以用机关打开。
晏昭站在房间中央,再次仔细环视了一圈。
博物架、桌几、书桌、长柜、床榻……
若是说还有什么地方没有搜过——
晏昭皱着眉陷入了思索。
哒、
哒、
哒。
轻微而有节奏的脚步声响起。
房中的人瞬间后背一寒,连忙转头看向门口。
南虚子……回来了!
慌乱间,晏昭钻进了床铺下面。
平躺在逼仄的空间里,似乎连心跳之声都变得震耳欲聋,她深吸几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一股类似沉木中带着几分甜味的香气钻入了她的鼻腔中。
嗯?这床榻是什么木头打的,味道很特别啊。
还没等她想明白,外头传来了开门声。
“回头跟那边说下,最近查的比较严,先停一段时间,剩下的货还够用的。”
这是南虚子的声音。
而随着他进来的还有一人,听起来对他颇为恭敬,晏昭猜测应当是玉玄。
“是。”
外头点起了灯,晏昭又往里面缩了缩,脚踝却不小心撞上了一个凸起。
她死死咬住下唇,努力咽下即将出口的痛呼,全身都紧绷起来,直到钻心的疼痛渐渐淡去。
总算放松下来后,晏昭突然感觉腰侧有个什么东西正硌着自己。
她伸手一摸,有棱有角的,顺着棱边往里,便摸到了墙壁上的缺口。
!!!
这是一个暗格!
这时候,外面的人声逐渐近了,交谈的内容也能听地更加清楚。
“师父,大理寺那边……要不要跟那位再提一提,有人盯着总归是不太方便。”
晏昭在床下面听得直着急。
倒是说是哪位呀,打什么哑谜。
“哼,童玉君……死了都不安生,给我惹出这么大个麻烦,早知道当初就不该让她留下。”南虚子无不恼怒地说道,“说到底,这是我们观里的事,若再去麻烦那位,倒显得我们办事不力了。况且过段时间再查不出东西大理寺那边也就该放弃了,童玉君的死本就跟我们没关系,把她那破单房翻遍也搜不出什么。”
将“童玉君”埋怨了一通之后,南虚子这才又回到正题,吩咐玉玄道:“让下面的最近收敛点,等过了这阵风头再说。”
而晏昭一边听着,一边努力伸手将暗格中的东西掏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