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想久了,人也这么麻木了,亦或者是已经过去太久了,一个已经逝去的人的存在痕迹能留在世界上多久呢?
三年的时间足够夏倾鸿处理好一切后续,把公司里那些胡乱来的党派处理个干净,努力在工作和生活里协调出一点时间,虽然真协调出来了父子二人的关系也冷冷淡淡的。
三年的时间足够夏深寥从一开始没日没夜地想着车祸,想到整个人都疼的要死,再到后来已经没什么多余的情绪,意识到自己也没办法改变什么,只能静默地看着梦里的货车撞上成晚,茫然的神情在她脸上出现一刻,骤然间破碎。
醒来的时候手指会不自觉地抖,呼吸也需要一段时间平稳,但等两三分钟,他收拾过书包、开门、下楼,整个人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就这么平稳地走向日常生活。
母亲留下的痕迹正在被抹去。
既看着夏深寥长大,又和成晚相处过很长一段时间的陈阿姨一开始看见厨房里属于成晚的杯子都会抹泪,只能把它塞进橱柜的角落里,然而一次亲戚家的小孩来厨房里不知怎的把杯子拿了出来,手颤颤巍巍地把它举起来,又啪的一声摔碎。
当时夏倾鸿的神情莫测,陈阿姨像是对着某个灵魂默哀似的站在原地闭着眼低头等了三秒,而夏深寥靠在墙边,没什么表情地看着这一切。
杯子、毯子、被子、书籍……还剩下什么呢?
似乎也没有了。
成晚一开始融入了他们的生活,对于夏深寥来说就是他生活的一部分。可等到人离开的那天才发现,既然可以悄无声息地融入他们的生活,也同样可以悄无声息地剥离他们的生活。
而他无法拒绝。
甚至等他察觉到的时候,失去的那部分已经没办法再填补上了。
周边一片寂静。
老板深呼吸一口气,夏深寥猜他可能是想哭的,但最后也没哭出来,只是手一直放在兜里,手指不断摩挲着烟。
“……葬在哪儿了?”他定了定,问。
夏深寥答:“临城。”
“还好、还好,”他闭了闭眼,“也不远,临城,坐公交也就坐一会儿就到了,不远……她是在C市走的,也在C市呆的时间最长,最后还是葬了回来?”
“嗯,”夏深寥顿了顿,“C市太远了。”
她还是挂念着临城,怀念着龙秋。
夏深寥其实问过她,临城和她口中的家乡,她更愿意选择哪个?
当时成晚还挺莫名其妙的:“你没学过地理……诶不对你现在还这没学过,临城不就包含着龙秋吗?非要问我喜欢哪个是什么意思?”
“真要论起来的话,”她漫不经心地翻过一页书,“临城吧,人多,热闹,有活气。”
“龙秋也好,就是人太少了,很长一段时间对着天空都是安安静静的,没什么人,一有人都是猛地窜出来的,完全没半点预兆,能吓你一跳的那种。”
记忆里的人还算鲜活,表情看起来分外生动。
夏深寥想,或许这也是记忆的用处。
他可以记住分离出他生命里的人和物,直到死亡的那刻——即便忘了似乎也没什么,毕竟忘了的话,连着不舍和其中包含的痛苦也一并不见了。
夏深寥说着,停了下:“……你会觉得这么说自私吗?”
徐知骁盯着他,那双眼睛和刚见面时似乎没什么区别,但好像还是有点的——一开始这双眼睛没什么情绪,快乐、生气、难过的情绪就像流水划过石面般流走,半点痕迹都没留下。
但现在好像不一样了,属于夏深寥的情绪匣子,好像朝着他开了一点小缝。
其中蕴含的确实不是什么高大上的情绪,但徐知骁看着对方,忽然笑了。
“你的经历,你的想法,你的情绪,夏深寥。”
如果不是和他坦诚,夏深寥大概永远不会接受这一遭不知道结果的审视,但出乎意料的,徐知骁非常平静,平静到夏深寥都开始怀疑起自己对于“审视”的判断是不是太严苛了?
他是直视着他的,嘴唇一张一合:“别怀疑自己,你就是很好的人。”
在夏深寥出声前,徐知骁继续说:“我在你的过去上说不了什么,因为那件事离我太远了,即使你站在我眼前,我也不知道具体是怎样的。”
他对于成晚的印象来自于夏深寥,对于那些夏深寥口中兵荒马乱的岁月也不甚了解,他的难受、痛苦徐知骁没有参与过。
“所以我只能从我知道的讲,”徐知骁看着他,一字一顿,“我知道你在小巷里救了我一次,我知道你在所有人面前替我正名了一次,我知道你帮着我解决了张喆明、顾胜这些遗留问题,我知道是你让五班的人开始试着接纳我。”
“夏深寥,”徐知骁的那双眼睛清澈透亮,夏深寥呼吸一滞,“……在我这里,你永远是个好人。”
所以我希望你能往前走。
走的远一点,再远一点。
即便走到我这辈子可能都无法企及的地方,那也是你应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