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之间,混乱的声音掠过耳际,留不下任何痕迹。
鄢丰只感觉到万籁俱寂,一时间理智与情感一并停止了呼吸——
就在小瑞魂魄离开躯壳的一瞬间,鄢丰再一次,感受到了那股极为熟悉的气息。
那是血脉相连,是百年相伴,是同生相克,是鄢丰此生,至死也不可能忘记的气息——
而她,竟然再一次,因为这些该死的魔修,即将失去她了。
一股极端的愤怒瞬间将鄢丰包裹,一片漆黑中,她看到那把钥匙已楔入锁中,灵活地转动起来——
所有理智都在此刻飞速消逝,取而代之的只有本能,只有杀戮,只有……
不可估量的愤怒!
在失去神智的最后一刻,鄢丰奇迹般地透过那场魔爆,对上司同光穷途末路之中,一双猩红而诡异的眼睛。
血从他的七窍之中源源不断地流下,他的身体仿佛立刻便要被炸成碎片,可他竟然还在笑着。
嘴巴一张一合,好像在说……
“你也会……变得和我一样。”
.
眼前猩红一片,一时间,鄢丰觉得什么也看不见了。
唯有血红血红的阴翳爬满眼眶,她什么也看不清,可是似乎,此时此刻,这一切都无足轻重了——
她只知道一点就够了——
杀。
杀光他们。
杀光这些伤害了她的人,杀光这些害死她的人。
她要他们血债血偿。
它又一次出现了。
这一次,它的身影比往常更清楚许多,它从身后拥住她,像以前那样。
它在她耳边低语:
“你始终奉行的兼爱之道,在这时候,又能带给你什么呢?除了刻骨铭心的苦楚,它又带给了你什么?”
鄢丰张了张口想让它闭嘴,可张口却只能发出本能的嘶吼,身体也背叛了她的意志,不由自主地主动迎上那黑色的巨兽,像是在附和它,像是在对它说——
我把一切都交付给你,而你,应当回馈给我,你曾许诺的那种强大力量。
心魔在她耳边轻轻笑了,笑得悦耳极了,鄢丰却感到耳边一阵轰鸣,她脑中逐渐被一个字完全吞没,巨大的愤怒化作嘈杂的轰鸣在她耳边不住响起。
杀光他们!
她终于无法忍受,开了口。
这一次,这句话顺利地说了出来。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鲜红的气浪在她周身掀起,竟与已步入欲相的司同光呈水火不容、旗鼓相当之势!
包裹着愤怒的魔气与那无穷的贪婪欲望碰撞在一起——
七相杀招,避无可避,一招必杀!
刹那之间,整座孤岛似乎都震颤一下,铺天盖地的魔气弥漫在空气的每一寸空间。
尸横遍野,只在瞬息之间。
司同光也同样死在这场他自己制造的灾祸之中,烟雾散去,唯有鄢丰呆立在原地。
鄢丰感到自己的一切都被那巨大的愤怒支配着,以致于她感觉不到,自己的皮肤也一样被那鲜红如火焰一般的愤怒灼伤,一瞬间她身上竟然冒出滚滚浓烟,看不到一块儿好肉。
鲜血从她七窍流出,她却犹嫌不够,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阴阴笑着,一步一步前进。
愤怒化作红色的厌恶将她包裹起来,此刻竟然仍未消散。
可是这座孤岛,除了那丛丛盛放的巨大永夜花仍然矗立在原地,唯一还活着的人,就只剩她自己了。
她茫然地站在原地,魔气却丝毫没有散去的意思。
下一刻,那双猩红的眼睛终于再一次,锁定了她的猎物。
她对上一双神情复杂的黑色眼睛。
温石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温石下意识看向鄢丰裸露在外的肌肤,鲜红的魔纹几乎将她整个人都覆盖住了,唯有一股焦糊的气味始终弥漫在空气当中,从魔纹闪烁的间隙中,被灼烫得血肉模糊的皮肤若隐若现。
她奇怪极了,时而狂笑不已,时而又怒不可遏,挥出剑来,恨不能将虚空也一剑劈开来。
温石对此并不感到诧异,只是难免感到一阵唏嘘。
——魔气入心,喜极怒极,一日之内,竟然已入七相之二。
他掩下眼底那点儿怜悯的意味,试着唤醒她:“……鄢丰姑娘。”
鄢丰充耳不闻,只是,这鲜血弥散不断的修罗场,难得再次迎来活人,她微微泛红的瞳孔缩了缩,有些兴奋地舔了舔唇。
邪性十足。
温石几乎无法将眼前这个已迈入成魔第二相的人,同当日魔域中宽仁良善的鄢丰联系起来。
他顿了顿,冷静下来,再次试着沟通:“鄢丰姑娘,即便你自己已不在乎生死……可,你刚才拼命想要守护的姑娘的生死,你也不在乎了么?”
鄢丰终于有了点儿反应。
她微微偏了偏头,勾起唇笑了起来。
温石蹙起眉。
情况比他想象得更加棘手,他的话并没有唤醒她的迹象,反而进一步刺激了她的邪性。
他后退半步,继续道:“鄢丰姑娘,你若再这样下去,待到此地,永夜花不复存在……那位姑娘也便彻底,魂飞魄散了。”
鄢丰一步步逼近他,对此毫无反应。
温石叹口气,正要拔刀,准备好了要打一场硬仗,身后却兀地传来一个冰冷而低沉的声音,听上去还颇有些虚弱:
“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