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指的是什么?“
沈时砚像是意识到自己话说了一半,忽然有点局促。他一只手握着汽水瓶,另一只手在背后无意识地扣着掌心,像个突然需要组织语言的学生。
“我不是说你性格像,”他急忙解释,“是……就是那种,出身高贵,被放在一个完美的位置上,从不出错,从不出声……所以总让人以为她就是那个样子的人。”
“为什么?”
“你看、你穿着那么昂贵的,走路都没法大步迈出去的旗袍……”
“我只是没来得及换!”她睁大眼看着他,脸上几乎要写上“冤枉”两个字。
沈时砚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整个人立刻像个被拧了电门的收音机,急得声音都高了八分度:“啊!抱歉,我现在知道了!我就是说……就是说那种感觉!”
“哪种感觉?”蔚青斜睨着他,嘴角却止不住地翘了起来,“那种……我踩着缎面和珠片走出来,就像是个贵族娃娃被送进橱窗的感觉?”
他张口结舌,半天憋出一句:“你比橱窗里的那个……复杂多了。”
蔚青低头笑了一下,说:“与其做屋大维娅,我倒更想像李维娅那样。”
“啊?”沈时砚抬起眼,似是愣了一下:“你是说屋大维的妻子?”
“嗯。或者说吕雉、窦太后、冯太后,都可以。”她抬眼看他,“就算别人骂我机关算尽也无所谓。“
沈时砚看着她,眼神渐渐复杂起来,忽然低声说:“你跟我母亲……有点像。”
“什么?”她正转头去把汽水瓶子放进箱子里,不巧的音乐声盖过了他的声音,正好没又听清。
“……没什么。”他收了声,轻轻摇了摇头。
这时婉芝突然从教室另一头跳过来,挥着手就扑过来:“你们两个怎么不聊机器人了,要讲到历史怎么能少了我呢?”
“丫头片子耳朵还挺灵。”沈时砚亲昵地敲了敲表妹的头,又变回之前彬彬有礼的样子,“陈小姐也喜欢机械?”
“倒也不……”
“哎呀你别装了好不好。”婉芝甚至没等她说话,狠狠地往陈蔚青背后一拍,“从小最爱拆电话的就是你!”
“她拆过打字机,还差点把我家的收音机烧了!我记得最惨一次是你把你妈的香水喷雾拆开来找那根铜弹簧,结果香水全喷墙上了。后来梁老师来了她才不拆了。”黎婉芝滔滔不绝地揭起底来,“那可都是洋玩意,好贵的啊!”
“梁老师?”
“就是她的老师啊笨!”婉芝瞪了表哥一眼。
陈蔚青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但嘴角还是压不住地上翘:“那是我小时候不懂线圈原理……”
沈时砚似乎又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却没吐出来,只轻轻点头:“那我更该找时间拜访拜访。”
“你随便。”蔚青假装轻松地撇撇嘴,“他不一定会理你。”
“那我会很有耐心。”
“你刚刚就很有耐心。”她说完,自己先笑了,眼尾在教室暖黄的灯下轻轻弯起来。
婉芝拽住两人往讲台走,一边走一边喊:“先别说了。快来拍照!再不拍照灯泡就坏啦!”
他们三人慢慢朝人群方向走去,大家站在一块,推推搡搡的,见他们来了,给他们让出了一个位置,他们站在那里,晃晃悠悠的,木地板吱呀作响,窗外夜风拂动那半掀着的窗帘,像什么正悄悄被记录下来。
站在前面拍照的人摆弄着那个盒子一样的底片机,然后大声地开始倒数。沈时砚忽然低声问她:“你希望它留下你的什么样子?”
陈蔚青偏过头,看着那台旧得发亮的柯达底片机。
“模糊一点的好,”她说,“因为我还没决定。”
沈时砚笑了一下,没再说话。
快门按下时,婉芝正笑得用力,蔚青站在两人之间,裙角未稳,眼睛看向相机旁边的方向,而沈时砚眼角带着一点犹豫,一只手还没来得及收回。
快门一落,空气像是亮了一下,又慢慢落回灰暗潮湿的南州夏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