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钟鼓楼上的钟声有序又漫长的响起,古老而厚重的声音随着神祭仪式蔓延至无量山所有的山系。
李浮抵达神殿时,正好看到前些日子搭建好的祭台,数人簇拥着中央的高台上的神官,所有人都穿着着云川区古老而华丽的祭服,手中或持节或持铃,随着最中间神官的动作而舞动。
钟楼上的钟声响起,随着祭台之下的神乐起伏,临近正午的阳光也越发灼目。
李浮带着一副墨镜站在人群最外围,阴影之下乍然瞧去并不怎么打眼,但若是有人注意到她的话,就会发现那高挑俊冷的身姿气质兀的让她从人群中拔高一大截。
像夜里的一把冷刃,锋利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但此刻,她微微扬首看着高高的祭台,和在场所有的人一样,望着那高台之上的神官,专注而虔诚。
她仰面唇角不自觉弯起弧度,面上的神情又好似跟在场所有来参拜神明的人都不一样,唇角的弧度多少带着些与有荣焉的骄傲开心。
李浮看着高台之上众人瞩目的兰明禾,眼中遮不住的欣赏,她盯着看了很久,那是阳光下烨烨生辉的兰明禾……
此刻人群喧嚣,李浮看着兰明禾,只觉自己此时此刻获得了比任何时刻都要安宁的内心。
她想,这人间实在污糟,但若是阿禾永得安宁,她熙熙攘攘走着一遭,便是与自己不相负,得此生无憾。
“叮——”
兰明禾面带神官面具,手持神杖,转动上面缀着的铃铛,清脆的铃铛声响伴随着古朴厚重的钟声,仿佛神降般,迎着灿烂辉光,为众人赐福。
直至正午,神祭之上由神官主持的敬神舞才算结束,接下来会有三天三夜的祭祀活动,但也不在需要兰明禾去主持了。
兰明禾回到后殿去换衣服,李浮就隔着一道珠帘,懒散地倚靠在墙柱边,漫不经心的波弄着珠帘,等待着。
她不知道自己想要说些什么,但只是一味在心里低声念着:“阿禾,阿禾……。”
这两个字在唇齿间千回百转,又仿佛还不够一样,填满了心神,好似沙漠中快要渴死的人珍之重之捧着最后一汪清水,反复咂摸。
可就算,将这两个字嚼碎了尽数吞吐腹中,却也觉得怎么都填不满腹腔中传来的灼烧感和饥饿感。
“阿禾……。”
稍稍出神,唇齿间遗漏了一声出来。
兰明禾听见了。
她听见了李浮低声呢喃的声音,换好衣服从内间出来,便看见李浮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角落中发呆,还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断断续续念着她的名字。
“秧秧……。”兰明禾温柔的抚摸向李浮发呆无神的眼睛,微微歪头疑问道:“在想什么呢。”
李浮总是这样,一见了兰明禾,整个人便如同没了骨头一般,软踏踏的,只想将自己挂在兰明禾身上。
“在想阿禾……。”
兰明禾听见李浮好似没睡醒的痴痴之音,笑她怎么这样爱撒娇,只是倒也没说什么,伸手又回抱了去,任由李浮将整个人埋首在她脖颈处。
只是,温柔的声音想朵白羽毛一样,刮扰在李浮耳边,有些发痒。
沉凝如水的心境,悄然飞过一只蝴蝶,隔三岔五的便掠过水面,生出久久难以平息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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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山住所之中,那间燃灯整日未熄的屋中,大抵是因着山中电路老化,一阵风吹过,屋中的灯刺啦刺啦响了两声,“咔”一下再无半点灯光。
被竹窗遮挡的窗户,透出丝丝缕缕的阳光,刚照到屋中,便听见突然传出一阵低声怒喝。
“李承安死了?!家主不是为他植入了最新的研究成果,说此次必然万无一失吗?!”
屋中三两人,气压极低。
为首的便是云川区区首,他拿着通讯器,通身都充斥着焦急忧虑,另外两个是他的秘书,闻声更是寒颤若惊,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通讯器那段,骤停一瞬,忽然从电流中传来一声冷嗤:“云川区首,注意你的态度。”
云川区区首强行深呼吸了几次,压下语气中的冒犯,咬牙道:“权少主,我并非有意,只是李浮那人实在非我一个人能够对付。这次我放李承安进云川区,难保不会被她查出来……现下李承安又死了,我一个普通人自保都难,更别说去对付李浮了……。”
“慌什么。”通讯器中传来的声音有些许失真,但仍旧能够听得出对方的阴骘傲慢,“李家老爷子失势已成定局,李承安那个废物本来就是安排给科研所的小白鼠,死了就死了。”
“区首也不用过于担心自己,还记得我让你从巫溪区挖出来的十具棺材吧……到时候不仅李浮会死,那让你一直耿耿于怀的云川区山神神官若是凑巧,也会死无葬身之地。”
云川区区首想起前些天刚从巫溪区运送过来的十具古棺,眼中闪过一丝犹疑,这些天他不是不知道云川区中有一些人受巫神邪气影响,失去神智,但好在还算可控范围内。
只是那兰姓祖孙……
区首想起云川区那些宗族对兰明禾俯首承拜、无有不应的模样,又想起祂们对自己想要建立开发区推三阻四,让工作无法落地实施的可恨样子,心中一横,低声狠道:“少主安排过来的人都驻守在古棺附近,只等少主一声令下……。”
其中一位秘书,突然接到耳机声响,闻声向区首汇报:“首长,李浮和兰明禾去了后山。”
不等区首说些什么,通讯器中传来大笑:“好啊!通知立即行动!”
云川区区首黝黑国字脸上也浮现一抹狠笑:“那我也等着听候佳音了。”
通讯器被挂断,云川区区首示意秘书去打开窗户,竹窗推开的那一瞬间,正午的阳光再无阻拦的撒进房间,三人黑暗中呆久了,齐齐被阳光射的移开了目光。
好大一会,才重新适应。
区首站在窗户边,一想到神祭结束后便能听见兰明禾死掉,各大宗族再无依仗,只能任他施为的好消息,心中便格外畅快。
想到明日该出席的仪式,纵然自己不是坐在主位,但心中的不满也少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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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禾要带我去哪?”李浮牵着兰明禾的手,眼睛上蒙着一条布,整个人只跟着兰明禾的牵引前向走。
她低声笑着,唇角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下去,话一说出口就是掩饰不住的愉悦,仿佛胸有成竹般,知悉牵着自己的人一定会为自己准备一份合心意的礼物。
倒也不是李浮托大,只是从小到大兰明禾都是这样,有什么惊喜总喜欢放在后山的花谷中,再蒙上她的眼睛,一路牵着她去看。
兰明禾也笑着,温柔明艳的眉目间如满山遍野的花,灼灼动人,她停下脚步,转头抚上李浮的脸,指尖落在那荼蘼姝色的薄唇上,心中的欢喜再也忍不住般,轻轻吻上去。
一触即离。
她轻轻蹭着李浮的鼻尖,吐出的气息像含着花瓣,馥郁生香,尽数缭绕在李浮鼻尖,让她理智有些崩裂。
“再等等,马上就到了,秧秧乖吖。”
语罢,那柔和的气息又落在李浮被牵着的手背上,略有些青冷的手背骤然被一息带着花香的柔和所袭击,直接僵在了原地,任由兰明禾牵着,继续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