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巳初,顾清禾精神好了些,靠在暖炕上看朱翊宁批折子。他特意将书桌搬到床前,墨香混着药香,倒像是把前院书房搬进了暖香阁。
“皇太孙送了幅画。”春桃捧着锦盒进来,嘴角藏着笑,“说是八皇婶病了,要画只金鳞锦鲤镇病。”
顾清禾打开锦盒,见素白宣纸上歪歪扭扭画着红鲤,旁边题着“承煜祝八皇婶早日安康”,落款处还按了个小手印。她忽然想起前日在东宫,承煜趴在她膝头说“八皇婶的手比母妃的软”,不想这孩子竟记挂至此。
“替我回谢皇太孙,说等臣妾病好了,便教他画玉兰花。”她转头望向朱翊宁,却见他盯着画忽然出神,“爷可是想起了什么?”
“想起皇兄小时候,总抢我的糖葫芦,却在我病时,把自己的糖人全塞进我被窝。”他指尖划过画中红鲤,“承煜倒像极了那时的皇兄。”
顾清禾望着他难得柔软的神情,忽然想起陈太医说的“喜脉初显”。若真有了孩子,他定会是个极好的父亲——会像教承煜射箭那样,教孩子写“翊”字,会在雪天堆个小狐狸雪人,会把对母后的思念,都化作对孩子的宠爱。
未初刻,陈嬷嬷从娘家回来,一进暖香阁便红了眼眶:“我的姑娘,怎的病成这样?”她摸着顾清禾的手,转头便要训斥丫鬟,却被顾清禾拦住:“是我贪凉,不怪她们。”
陈嬷嬷却盯着朱翊宁袖口的药渍,忽然福身:“王爷对王妃的心意,老身都看在眼里。当年老福晋去后,老奴总怕王妃在府里受委屈,如今看来……”她声音哽咽,“倒是老奴多虑了。”
朱翊宁起身扶住陈嬷嬷,难得露出郑重神色:“嬷嬷放心,我既娶了她,便会护她一生安康。”他转头望向顾清禾,眸中是从未有过的坚定,“纵是这天下负她,我也不会。”
这话像落在雪地上的火,瞬间融了顾清禾心中最后一层冰。她忽然想起现代车祸前,那个冲她笑的小男孩——原来命运让她穿越,不而是为了遇见这样的他,在这暖香阁的烟火里,织就属于他们的圆满。
申时,雪停了。朱翊宁抱来个鎏金手炉,炉身刻着新凿的并蒂莲纹:“让人照着你绣的纹样刻的,以后你写手炉,我刻炉身。”
顾清禾摸着冰凉的炉身,忽然想起昨夜他在她掌心写的“宁”字。原来这世间最动人的承诺,不是山盟海誓,而是他用行动告诉她:你的每一份心意,我都珍视,你的每一个算计,我都甘之如饴。
“爷可知道,臣妾为何总爱留您宿在暖香阁?”她忽然开口,指尖划过他掌心的握笔茧,“不是为了什么王妃的体面,而是……”
“而是知道,只有在你身边,我才觉得这王府,是真正的家。”他接过话头,掌心覆住她的手背,“我又何尝不知?从你第一次在玄关候我,用建宁白莲汤换我一顿晚膳时,我便知道,这一辈子,怕是要栽在你这小狐狸手里了。”
暖阁外,暮色初合。顾清禾望着他眉间的朱砂痣,忽然觉得,这颗被相士称为“贵不可言”的痣,此刻却像落在她心尖的一点暖。她终于明白,所谓甜宠,从来不是单方面的迁就,而是两颗心在病痛与温柔中,渐渐靠近,渐渐懂得,原来最美好的算计,是你我在这寒夜里,彼此成为对方的暖炉,彼此成为对方的归处。
这一晚,顾清禾枕着他的手臂,听着他讲坤宁宫的旧事,忽然觉得,病中的虚弱竟成了最珍贵的契机。她第一次真正走进他的世界,看见那个藏在“翊”字辈光环下的少年,那个会为母亲煎药、会为兄长留糖人的朱翊宁。
而朱翊宁望着她熟睡的面容,忽然想起陈太医临走时的欲言又止。他摸着她小腹,忽然期待起某个可能——若真有了孩子,定要教他读《关雎》,带他去太液池看锦鲤,告诉他,他的娘亲,是如何用一碗碗热汤、一缕缕合香,温暖了他整个寒冬。
雪后的月光透过窗棂,在暖香阁的砖地上投下斑驳光影。案头的《河防一览》摊开在“民生在勤”那页,旁边是朱翊宁新写的字:“卿在,冬暖。”
这一日,庆王府的暖香阁里,病中的顾清禾终于懂得,所谓爱情,原是藏在药香里的心疼,是守在床前的剪影,是彼此眼中,渐生的深情与眷恋。而这一场病,让她与他,在烟火与病痛中,真正走进了对方的心底,织就了一段,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动人的,关于“家”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