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俩不会又?”柯舒维睁大眼睛,“别啊!我的好哥哥,天涯何处无芳草。”
这次轮到秦情发愣了。
他想起那天在酒吧,俞医生状若无意放在封存膝盖旁边的手,又想起那天在医院,俞医生笑盈盈地说:“我都断干净了。”
不会吧。
......
“想什么呢?”封存回头喊秦情,“走吧,我给你介绍包厢里的人。”
包厢里坐了三男三女,听封存说,大家都是认识十年以上的老朋友。
这些人和乐队那几个形色迥异的成员不一样,从头到脚的打扮都一个风格,板正、严肃、商务、死气沉沉。直到Nancy穿着红裙子风风火火开门进来,包厢里才有了一抹亮眼的色彩。
“哟,大明星来了。”穿黑色上衣的男人笑着招呼。
Nancy抿嘴一笑:“别阴阳我啊,三十六线音乐剧小演员。”
“上回不是说有个什么电影要试镜吗?”穿白西装的女人问。
Nancy点头,端起杯子喝了口茶:“还没去呢,下个月。”
“那可是李导的电影!”柯舒维用很夸张的语气说,“Nancy姐发达了可别忘了小的。”
席间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三三两两聊着天,偶然间,有几个人把话题转到了秦情身上。
还是那个穿黑色上衣的男人:“啊对了,你爸公司那事儿解决了吗?前阵子闹挺厉害。”
秦情一头雾水:“什么事?”
“讨薪啊。”黑衣男刚说完,就被身旁的女士拽了一下,“就你问题多,你十八岁的时候管这些?”
黑衣男对秦情一抬下巴:“大家都自己人啦,我关心一下嘛!不过要是你哥还在,肯定会帮你爸妥帖处理。”
秦情微笑着点头,又悄悄看了封存一眼。
柯舒维正在跟封存耳语,仿佛俩人都没有听到这边的谈话。秦情把眼神收回去,又冷不丁撞上了Nancy的目光。
“姐,看我做什么?”
Nancy瞳孔动了下:“没什么。”想了想又说,“还没谈恋爱吧?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儿?我给你介绍。”
“没想过。”秦情很生涩地转移了话题,“姐,英文名自己起的吗?”
“这就是我名字啊。”Nancy从包里拿出一本香港护照,“Nancy Chan,怎么,不好听?”
目光扫过护照上那排字母,秦情忽然联想到了对英文名很有执念的Emma Wang,王敏。
Emma曾经给他看过几个分享日常生活的博主,白西装女就是那些人的平均气质长相。Emma Wang想要的,或许就是Nancy Chan的生活。
热菜上得差不多,柯舒维站起来,招呼大家喝酒,还亲自帮秦情倒了一杯。封存没阻止他,只是对秦情说:“想喝就喝,不想喝就放着。”
秦情发现,封存在人多的场合,不怎么爱说话,可即便如此,总会有源源不断的目光与声音找上他。
自己轻而易举地,又被那些嘈杂隔绝在外了。
“弟弟,咱俩碰一个吧。”黑衣男对秦情笑,“我刚才没想冒犯啊,就是说话没怎么过脑子,想说就说了。”
秦情抬头,来人已是一脸通红,他犹豫须臾,干了杯子里的白酒。
喝不懂。
很难喝。
黑衣男连声夸他海量,拉上椅子靠了过来。
白西装跟Nancy笑他:“终于逮到新人听他分享光辉事迹了。”
Nancy低头扎头发:“就这出息。”
黑衣男在秦情耳边喋喋不休,全然没了喝酒前的沉稳格调。而且他光自己说、自己喝还不够,非要拉着秦情一起喝。
四五杯茅台下肚,秦情从头到脚都变烫了,眼周像是围了一圈火。
这时,有人推开包间房门。
俞舟端着酒杯走进来。他跟包厢里的众人都熟,大家欢欢喜喜寒暄着,言语间听上去,似乎除了Nancy和柯舒维,其他人都不知道他和封存曾经有过恋爱关系。
秦情托着下巴,坐在一旁看他们敬酒。
过了一会儿,俞舟走了,又过了一会儿,封存抓起桌子上的打火机,也走了。
秦情原地稳了十秒,像是屁股底下有钉子,他急匆匆推开黑衣男,跟着跑了出去。
封存正在水池边抽烟,水里有锦鲤在游,灯光映在水面上,黑一道红一道白一道黄一道。烟从榕树后头一缕缕飘出来,很轻,不断升高,散在夜空里。
秦情听到了俞舟的声音。
“舒维还是对我很有敌意。”俞舟说,“镜子裂了缝隙,的确是很难弥补。”
封存低头抽烟,没说话。
“当年那事,是我故意的。”俞舟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为什么答应跟我在一起,因为其他人的爱太沉重,你不想要,你怕被人缠上,你怕分不掉。”
“我一开始挺洋洋自得的,我觉得我随时都能抽身,我觉得我很潇洒,我觉得你爱的也就是我这份潇洒。可是没过多久,我的爱也开始变重了。我知道,这样会很危险,我一天比一天爱你的话,你迟早厌倦我,我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去找旁人分担。”
封存抖落烟灰:“说这些做什么?”
“我心里不平衡啊,全世界都认为是我错了。我的确错了,可我......”俞舟顿了顿,又轻声笑,“其实,想要找到第二个我这样的人,也蛮难吧?存哥,咱们是合拍的,而且我现在......我,我知道你的舒适区在哪,这个世界上没人比我更了解,我们不需要任何磨合。”
俞舟拿走了封存手里的烟,送到自己嘴边抽了一口:“一个人很寂寞吧?我可以陪你,我也可以随时离开。你知道我的,不会拖泥带水。”
秦情站在暗处,汗毛都竖起来了,本就在酒精作用下发热发烫的眼眶陡然又升高了温度,像是要把脑袋一并烧穿。
更要命的是,他没有听到封存说“好”或者说“不”。
这几十秒对俞医生来说度秒如年,对秦情来说,更是一切都像按下了暂停键。
沉默。
蝉鸣。
沉默。
蝉鸣。
“我去洗个脸。”封存说。
他、他在犹豫吗?
秦情看着封存进了洗手间,想都没想,就追了进去,是擦着俞医生肩膀追过去的。
洗手间做了分区,外头的洗手台特别宽敞,屋内有檀香的味道,封存面对着镜子,捧了冷水浇到脸上。
“你不要答应他!”秦情站在门口大声说。
封存站直身子,转过头去,有水滴从他下巴滴落,落到地面,石板黑了一小块。
秦情走到他面前,抬头,眼睛里全是血丝:“哥,你不要答应他。”
“偷听我们说话了?”
秦情提高声音:“我让你不要答应他!”
封存微怔:“为什么?”
秦情胸口几起几伏,他握紧拳头,指甲嵌在了肉里:“因为......”
他盯着封存水淋淋的脸、亮晶晶的睫毛,看了两秒,然后,凑上去,咬住了对方的下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