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只是日常辅助,缓解神经紧张还得找医护兵。”
“是吗……”
关一月没怎么听他说了什么,她在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脸颊的枕头,还有身下床铺的柔软度上,她的手指无意识抚摸着床单。
但日积月累接触枪弹的硝烟味萦绕不去,甚至风树身上也都是那个味道,整个房间被这种气味充满了。
关一月觉得房间里还有一种血腥味,她爬起来,把艾莉克萨的通风开到最大,然后开始查看储水量和酒精,她把半瓶酒精和一块棉布拿给风树。
“先用门口的毛巾把身上土擦了,再用这个擦。”关一月说。
因为和以利沙闹翻——现在他又死了——关一月不会再拿到新的物资,何瑞斯那边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强风期有大半年,期间可能没法出门,存量要留着以备不时之需,因此关一月用水一直十分谨慎,但她今天真的必须清理一下。
她在厕所隔间尽量慢又仔细地擦洗一遍,直到感觉身上气味褪去,身体也感到轻快了点,这才出来。
风树身上现在换成了消毒酒精的气味,关一月走近他,深吸了口气。
“好多了。”关一月说,她从以前就很喜欢这个味道,小时候去看病,诊所里也是这个味道。
她换了件旧衣服,躺回床上,按理说,关一月在狙击点蹲守这么多天,应该非常疲惫,但此刻她却清醒异常,脑中想着以利沙的死亡场面,他们这些年会面中的交易和对话,以及接下来何瑞斯那边可能出现的问题,反复推演让她判断,以至于她根本休息不了。
但这不行,她得充分休息,才能好好作出判断。
关一月有些焦躁地意识到,她必须转移注意力,她不能一直想以利沙的事。
最终,关一月转向风树。
“说点什么,风树。”
风树的面壳闪烁蓝光,慢慢流过那液晶面上的裂痕。
“……您感到难受,最根本的原因在于您不认同自己的行为。”
“什么?”明明是不想谈的话题,但关一月的嘴比思维还快,她为自己辩解,“可笑,那种人死了就死了,我不后悔。”
“我相信,但恐怕人与人的关系没法单纯用好坏来一刀两断。”
关一月知道他是对的,最根本原因在于时间,以利沙是她十年来认识最久的人,因为他活得足够长,与关一月交集足够多。
风树还在说:“狙击手在观察过程中,随着对目标的熟悉,也会产生亲近感,所以狙击手通常需要极强的情感自控能力……”
关一月不想被提醒能完成狙击的人都是冷血货色,她打断风树。
“好了,换一个话题。”
机械音发出细微的一道杂音,那是极为近似叹气的一道,关一月毛骨悚然,她抬起头。
“什么声音?”
“是检索,关一月,我在为您检索合适的读物,《枪械的修理与保养手册》您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关一月把头放回枕头上,“下一个。”
风树安静了一会,然后又慢慢动了,金属关节发出轻微的摩擦音,他在房间内走动,指着关一月扔在墙角的废图纸。
“我可以翻吗?”
关一月胡乱点了下头。
风树精准从纸堆中抽出一本杂志,这不知道是几十年前的杂志,跟随垃圾来到这颗星球,然后被整理出来当做一种休闲方式供流放者阅读,可以在强风期打发很多时间,关一月都不知道它在那里多久,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应该看过它。
风树展示封面给她看,关一月勉强看出是一本科普杂志。
“行吧。”关一月同意了。
风树找了张板凳,往关一月的方向走过来了,直走到关一月床边,他把凳子放下,坐在靠近床尾的那个位置,然后杂志放到腿上,人模人样地翻开。
关一月觉得这个开头不错。
“胆碱。”风树念了这一页的标题和小标题,“帮助传递刺激神经的信号。”
他移到下一行,开始逐个字母念胆碱的化学式,关一月烦得把枕头盖到脑袋上,她听到这里,已经记起这本杂志是讲什么的了。
一本面向儿童的破生命科学科普读物。她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