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作。”
纳什咀嚼这两个字,不过,关一月不再故作关心,纳什反而松动了,他摊开掌心,将解密后的纸条露给关一月。关一月接过一读,接着深吸口气。
原本按照计划,关一月会不时制造一些事端,作出目标被拖在了克鲁兹城的假象,直到再也瞒不住,才选择合适的时机,把那些人的死讯透露给肯德里克。但何瑞斯不知道嗅到了什么,突然询问起城中除了纳什以外的间谍,并让他们回到肯德里克。
那些人早就被关一月以参与叛乱的名义杀了,哪里有人能回去?
关一月明白纳什的担忧与恐惧,纳什估计后悔了,难怪不肯看关一月。
在原地走了两步,关一月说:“别急,事情没到绝境,我能派两个人过去,先拖一阵。”
这次,纳什转过脸来,真真切切看了关一月一眼。
她是在让那两个人拿命去冒险。关一月心里明白,底层原住民中不缺有点能力但没有出路的人,他们生活拮据,关一月花费通用币和物资就能让他们为她卖命,拿钱买命这种事她早就做过很多次了。
“……你记得吗?”
“什么?”
“你还没坐上现在这个位置的时候。”纳什淡淡说起关一月还住在两大聚居城外的时期,“黑市不缺那种得不到东西宁可毁掉的人,毕竟别人强一分,就代表自己弱一分……但你不一样,费了大劲拿到的东西最后用不上,你愿意把它给我。”
这事关一月隐约有点印象,但纳什说的不对,她同样认同他人强自己会弱的观点。当时她上了当,报酬到手却拿不走,而纳什是交易场的工作人员,看上去也实在是太弱小了……原住民就算拿了那些东西也没大用,他们能做的事很有限。
“我记不清了,可能是看带你的师傅的面子,想卖他一个好,你们在那里工作,以后打交道的机会多着呢。”
各种行业都有老带小,关一月说的也没错,流放者再蛮横,交易场的面子还是要给点的。
纳什摇摇头:“我没有师傅。”
关一月无动于衷,她压根不想和纳什回忆往昔。
纳什沉默了一会,又说:“你现在让我想起一个人,他以前也在这个位置上。”
何瑞斯。
关一月“哦”了声,她不是突然变成这样,类似的话以利沙早就说过了,关一月和他们是一类人,可能纳什去肯德里克一趟,也会发现何瑞斯变得很像以利沙。
而纳什看着关一月没有丝毫动容的脸,一种无力感涌上心头。
克鲁兹城中的原住民是最先投靠关一月的,对那些人来说,活着就是讨口饭吃,至于这口饭向谁讨,倒是没有什么要紧。
纳什曾经帮助关一月说服那些人,让他们作关一月的士兵与帮手,为她冲锋流血、去平息城中任何需要兵力的事情,如果他们流的血能换来更好的生活,那就是值得的。
不论是以利沙,还是何瑞斯,他们视原住民为牲畜,为耗材,为他们流血并不能改善原住民的处境,原住民流完血,一无所得,还是要回到任人宰割的处境中去,纳什原以为关一月和他们会有点不一样。
而这时,关一月把话题扯了回去。
“我脑子里已经有了几个人选。”她把那张纸条揉成一团,“纳什,你应该明白的,在这个地方,我们的安全才是第一位,我很想保护好我们。”
这话或许也是甜言蜜语的一种,这次纳什没有回应,关一月注视他一会,又瞥了一眼风树。她带风树来,是想着纳什如果不配合,或者想出城,就让风树抓住他,现在看来完全不需要。
而纳什已经转回眺望窗外了,在关一月的角度,这会只看得到他的一小部分下巴。
她走到门边,把揉皱的纸条塞给风树准备离开,但纳什就在这一刻又出声了。
“我还是坚持你和他们不一样。”他说,“有时候我觉得你看这里的人,看我们像看什么病菌……当然可能对你来说确实是的,来到这里的人大都犯了大罪,而出生在这里的人,像我一样,很多人从出生就得了传染病——”
关一月能听出他在咬着牙。
“你大概觉得很脏,这是为什么你一年到头把自己从头裹到脚,与我接触或许真的难为你……”
“纳什。”就在这时,关一月打断他,她的声音没有提高,但愣是令纳什立刻闭上了嘴,“我不觉得脏,我只会可怜你们。”
纳什沉默了一会。
“我不确定被你嫌弃和被你可怜哪个更糟……更好。就是这样……你和他们不一样,你对这里发生的事没有习以为常。”
就在纳什说出“没有习以为常”的时候,关一月不由自主绷紧了脊背,她感觉如同被一盆凉水兜头淋下,陷在各种待办事中发热的大脑有了一瞬间的清醒。
她确实不像这里的其他人那么习以为常,但她有各种借口来包装、掩饰,让自己变得和其他人一样。当下被揭破,顿时令关一月有种不安全感。
关一月盯着纳什的后背,等着他继续说,但纳什没有再出声,于是关一月问:“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没有了。”纳什说,仍然背对着她,“祝你得偿所愿。”
关一月又看了一会,见纳什确实没有再说的意向,才打开门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