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霄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躲在一棵梧桐树后。他的听力一向很好,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再往前走一点就能听清他们的对话。
可此刻,他却突然不敢再走一步。
他看见周维安挠了挠头,像是在说什么重要的话。苏雯抬起头,眼睛弯成了月牙,然后——她伸手抱住了周维安。
陆沉霄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书包带,指节泛白。
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身上,可他却觉得浑身发冷。他该转身离开的,可双脚像是生了根,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周维安的手轻轻拍了拍苏雯的背,像是在安慰她。苏雯松开手,抹了抹眼角,又说了句什么,周维安立刻咧嘴笑起来,那笑容明亮得刺眼。
陆沉霄猛地转身,快步离开。他的背影挺拔如常,可脚步却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小跑着回到了宿舍。
周维安若有所觉地转头,什么都没看见。
……
宿舍里空荡荡的,陆沉霄站在门口,突然不知道该做什么。他放下书包,机械地倒了杯水,却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
水杯搁在桌上,发出“咔”的一声轻响。
窗外,秋风卷着落叶掠过地面,沙沙作响。陆沉霄坐在床边,盯着墙上的一道裂缝看了很久,久到阳光都移了位置。
周维安还没回来。
他摸出手机,点开周维安的朋友圈,最新一条还是昨天发的篮球赛照片,配文“赢了!”。
锁上屏幕,陆沉霄仰面倒在床上,用手臂遮住了眼睛。
——
是梦。
陆沉霄陪周维安去打篮球,正听着周维安在他耳边叽叽喳喳说些趣事,不过晃了下神,突然发现周维安消失了。
他慌张的四处寻找,发现周维安正和苏雯走在他前面,他想追上去,却发现两腿无力。
距离越来越远,他想张口喊周维安等等他,喉咙却像被棉花堵住。周维安的背影逐渐模糊不清,他还站在原地。
周围的场景突然变化,陆沉霄听到忽远忽近的声音:“下面有请新郎致辞——”
陆沉霄怔怔抬头,台上周维安和苏雯挽着手的的身影扎在他眼底,两个人笑得刺眼。而他站在宾客席的最角落,像个无关紧要的旧相识……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急促地喘息。
宿舍里很安静,只有周维安小小的呼噜声和他的喘气声,他咽了咽口水,克制的呼出一口气。
他狠狠闭了下眼睛,梦里那些画面却还在眼前晃着。周维安会和苏雯可能会结婚,会一直在一起。
而他,会像个慢慢褪色的影子,从并肩而行的兄弟、室友,变成通讯录里一个不再拨通的号码,这很平常。
陆沉霄抓起枕边的矿泉水猛灌几口,冷水划过喉咙却浇不灭心里的焦躁。
对面床上传来翻身的声音。陆沉霄动作僵住,借着月光看见周维安踢开了薄被,睡衣卷到胸口,露出精瘦的腰腹。他睡觉总是不老实,像只翻肚皮的大猫。
梦里周维安和苏雯在一起的画面的画面突然闪现。
陆沉霄的指甲无意识抠进掌心,直到刺痛传来才回过神。他轻手轻脚地下床,赤脚踩在冰凉的地砖上。
阳台的夜风吹得人发冷。
陆沉霄撑着栏杆望向远处漆黑的操场,心里发沉。
他摸出根烟咬在嘴里,打火机拿在手上半天没点。他想起周维安那天拿他打火机点蚊香,叮嘱他少抽点烟。
身后有动静传来。周维安迷迷糊糊的声音混着哈欠响起:“沉霄……大半夜的干嘛呢?”
陆沉霄迅速掐灭烟头,火星在掌心烫出个泡:“睡不着。”
“胃又疼了?”周维安声音清醒了点,带着被窝里的暖意下床,“要我给你烧壶热水不?”
熟悉的沐浴露味道飘过来,陆沉霄往旁边挪了半步:
“不用。”
周维安突然伸手勾他脖子:“别总绷着脸啊,跟哥说说……最近怎么心情不好了?”
陆沉霄触电般躲开,后背撞上晾衣杆。铁架子晃动的声响里,他看见周维安困惑的表情,像一只被主人无缘无故凶了的大狗。
“我去睡了。”
陆沉霄低头快步往回走,拖鞋在地面擦出凌乱的声响。
躺回床上时,他听见周维安小声嘀咕:“搞什么……”
月光慢慢爬到陆沉霄床头。
他盯着天花板,直到眼睛发酸,梦里那种窒息感又涌了上来。
凌晨四点,他鬼使神差地又爬起来,蹲在周维安床前看了很久。
看那人把枕头抱在怀里,看他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看他梦里被别人亲吻的嘴唇。
陆沉霄伸出手,却在即将碰到周维安发梢时蜷起手指。
他知道自己不想在周维安的生命里只做个萍水相逢的过客,却不知道该以什么身份留下。
“兄弟”?这个词在他的脑中划过,他想起陆家没破产前那些模糊的脸,现在早已不知道身在何方。
“室友”?更可笑,再过几年这个身份证就会跟学生证一样失效。
“朋友”?周维安的朋友太多了,篮球场上的、社团里的、老家从小玩到大的……他不过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个。
到底要成为什么,才能永远留在周维安身边?不是那种可有可无的存在,而是独一无二的、没有风险被遗弃的位置。
黑暗中,他的影子在地板上蜷缩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