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月十六,晨风夹带微凉从窗缝钻入,掀起梨花缎白流苏,一缕缕,一丝丝,绣纹走线从外衔入内里,爬至罩顶坠下一朵镂空花球,其间放置着一梦清宁的香囊,清新怡人。
长宁双手交叠在胸前,她已盯着花球出神了片刻。拂晓时分,她从梦中苏醒,一睁眼就看到了象牙白的衣领。
原清逸就躺在塌沿,身子几乎要掉下去。
长宁怕惊扰他,小心翼翼地抬眸凝视,心头升起股奇特之感。
轻飘飘的,又软软呼呼,想起昨夜的情形,心跳莫名加快了几许。
长宁想抬手抚摸,又疑心自己稍微一动他就会醒来,遂只是静静注视,直至察觉他眼皮轻动才急忙敛眸。
如预料中那般,冰冷的指尖轻轻摸来,在额面辗转,大拇指扫过唇角,却未摸上去。
长宁故意偏了偏头,装作翻身的样子,如愿以偿地贴上了略微硬的指腹。
原清逸微愣,樱唇娇艳欲滴,似含苞待放的花。他只是注视了片刻,就觉心口发烫。
他匆匆收回视线,起身后又转头轻抚其顶,行至门口,还回头凝视了好一阵。
一股晨风从木门穿入,又很快被挡在门外。
长宁再睁开眼时,眸底飘上了暗沉。
与在浴城时的分别不同,她不仅心有挂碍,更含不舍,可她不想再说挂念之类的话,怕自己会忍不住将人抱住,不让他走。
及至窗外传来翠鸟鸣啼,长宁方起身梳洗,心尖缭绕着淡薄云雾,倒让她连携卷的兴致都淡了几分,她动身回了趟西谷。
碧色青山映,天幕如琉璃。和风吹来幽草的清香,滑入心田倒觉舒畅。
长宁抱着兔兔回窝,俯在栅栏前看大白鹅与灰鸭嬉戏,闹闹腾腾,将心间的烦闷也一并驱散。
忽听得扑棱声擦过树叶,她转过身,笑吟吟道:“彩彩,你近来去何处玩了,可还玩得开心?”
搬去北谷后,彩彩在雅阁的时日并不多,但它以前也常贪玩,因此长宁也并未在意。
窗明几净,彩彩飞到棱台,将嘴里叼的画册吐出,声音又高又亮:“累死,累死,宁宁,瞧,好东西。”
长宁朝屋里走去,一眼就瞥到了楠木桌几上的画册,其上露出两双勾缠的长腿。
她摸着圆滑的鸟头,一手拿过画轴铺平来看,又来回地翻转了几次,确定并未倒置,疑道:“彩彩,此为何?”
彩彩吸了好几口甘露,咕噜咕噜道:“好好看,学着。”
“学?”
长宁再度将画轴铺平,画上有数对男女,姿势极其亲昵,有些男子手中还着截短棍,她上下左右来回地瞟,瞅了半晌也没大看懂,不过女子俯身的动作倒有些像在春宵阁见过的情形。
一时没研究出来,她道:“彩彩,如今我与哥哥已亲厚不少,也算是长足的进步。”
“哦噜,好,好,下回,如此,”彩彩往画册跳了几步,鸟爪点在一对男女上。
长宁的目光跟着往下,仔仔细细地端详起来,过后又将胸前的青丝悉数拨至背后,将身板挺直,再度低头瞥了眼。
先前彩彩同她描述过芙蓉塌上的情形,长宁认为这些都是,她好奇地盯着男子的腰间,又朝一旁的桌腿扫了眼,想起佰草堂的各类鞭酒,她恍然大悟。
“原来哥哥的长这样。”
长宁自顾喃了声,又疑道:“不对呀,先前触碰时明明感觉很软。”
她抬起右手,仔细回忆了先前在春宵阁触碰的情形。
彩彩跳到她的掌心,敞亮地吱了声:“宁宁,乱想,就这,看仔细,学着点。”
长宁收回心思,又朝画册瞧去,摇头道:“哥哥虽允许我接近,可他身子有疾,也并不喜我主动触碰,此计不可。”
小黑豆眼滴溜滴溜地转,彩彩又将鸟爪搭至另一对男女上,吱声道:“那这,宁宁来。”
长宁盯着仔细瞅了瞅,樱唇微翕,挑眉道:“这恐怕也不行,哥哥不喜。”
替他揉药的十日,只要她的手稍微往下触碰,原清逸就身躯发紧,好似手再往下一寸,他立即要跳起来闪人。
鸟爪第三度挪动,搭在一对男女身上:“这,这行。”
葡萄眼随之晃去,长宁指尖轻点:“确实可行,我先前替他上药便将脸贴在胸膛上,还不经意地扫过,待哥哥下次回谷,我可借着上药之机试试。”
其实画册上所有的图案她都跃跃欲试,她好奇得很。
彩彩叼起她的一缕发丝,轻拽间道:“宁宁,都记住,日后得做,亲近,得做。”
长宁从上到下,从左往右仔细地瞅,小舌轻往外勾,葡萄眼闪着澄澄亮光。
她边瞧边伸出右手,微微卷缩,乌眸一转:“我先前捏过哥哥的手指,这么瞧来,或许日后我可多摸摸。”
彩彩在楠木桌几上滚了几圈,吱吱嗷嗷道:“宁宁快些,魔头不在,仔细学。”
“彩彩,哥哥并非魔头。”
长宁将它捧在掌心,边摸小圆头边道:“哥哥所作一切皆为苍龙谷,这些年也不晓得经受了何种苦难,浑身遍满伤痕,也不晓得他是否会自己擦玉凝膏。”
经过十日揉擦,原清逸胸前的细伤已散了些许,褐色的疤痕也渐趋浅淡。
昨日长宁新拿了两罐玉凝膏交给月狐,大概能用两月,纵使他随意涂抹,想来会有些效果......
瓷白的玉凝膏被捏在修长的指间,原清逸盯着胸口的深痕,扣了一团覆在其上抹开。
却越揉越想念轻软的手指。
原清逸瞥了几眼,唤道:“阿照,进来。”
转过檀木雕牡丹屏风,月狐打眼便瞧见了露出的一截肩膀,他啥时候能光个胳膊给别人瞅,真乃罕见!
月狐提眼:“你受伤了?”话毕,疾步行到他跟前打量。
原清逸将白玉瓶递过去,朝左侧转身,背对他道:“擦下肩背上的伤疤。”
哟,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