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那醉鬼二号的情况,倒比朱向明所想象的好上少许。
既没在卧室里玩自戕,也还没有被酒醉后的呕吐物噎死,余豆果呼吸均匀安静如鸡,于是朱向明就想,老天保佑啊,看来是不用叫救护车,也不必叫警察来一趟了。
而且照余豆果躺在床脚边的样子,还有那伸出去抓床单的手,朱向明多少有些欣慰,合理推测他在彻底倒下之前,有考虑过以较为体面的姿势入睡,甚至还怕自己着凉,试图找找被子盖身上。
“余豆豆你醒醒?起来上床睡。”朱向明说着话蹲下身,用力拍打余豆果的脸,想叫他上床去好好躺着再睡,谁料余豆果却对此很不耐烦,“嘤嘤噫啊”瞎叫唤几声,手一抬一挥地,竟也“啪”地打在朱向明脸上。
靠,很难说这狗东西是不是故意,朱向明也被他气个半死,于是只把被单拽下来盖他一身,懒得费心动手将他扶上床去。
但再想想,朱向明也把床上的枕头再拿下来俩,垫在余豆果脑袋后边完事。
就这么随便收拾完余豆果,外间也恰好响起马桶冲水的动静,他为此大大地松了一口,赶紧出去看看裴青是什么情况。
很好,他出去一瞧,发现裴青已经从卫生间里出来,而且人已经回到客厅,还直接躺下了。
刚才的激烈言语像是回光返照,他如今已然趴回余豆果的电鼓边,搂住个空酒瓶,像小猫小狗蜷起来睡觉那般姿势,还蹭来蹭去的不安分。
行行行,都消停才好,朱向明看得也想直接睡过去了,但抬眼望墙上挂钟显示的时间,其实刚过九点半而已。
还没到半夜就喝成这叼样像什么话啊?朱向明又是心疼,又觉这俩货太不争气。
当然啦,不争气的除了他们俩,也还有朱向明自己。
哪怕身也倦心也疲,可只要看见了就不能不管,朱向明直起身叉腰叹气,重新扫视客厅里一堆乌七八糟。
依旧是没眼看,庆幸是这夜还不算很夜,朱向明就安慰自己别着急,决意从最乱最乱的一片区域,也就是眼前裴青栖身的地毯附近开始,慢工细活地收拾起。
先将沙发墩扶起来,然后朱向明将电鼓的部件们也摆摆正,用较小的动静绕过裴青以及各种其他障碍物。
由近到远,他拾掇地上的垃圾然后分类打包,甚至中途还返回来帮睡得不舒服的裴青翻了个身,一转眼便是近两个钟头过去。
而当墙上的挂钟指向差不多十一点半,客厅里也总算干净齐整了起来,令朱向明审视自己的成果,都略微上头。
真想把吸尘器拿出来,给四面八方各个角落全走一遍然后再拖拖地,但吸尘器的动静太大,旁边还有个裴青正睡得在地毯上翻滚,朱向明对着他无奈看半天,先是恨铁不成钢骂了句“德性”,接着便走向卫生间去。
还好里头不很乱,他拿起被裴青打翻进洗手池的瓶瓶罐罐放回原位,把擦手的毛巾也清洗挂上,心道这就差不多算收拾完了。
欣慰,朱向明拧开水龙头,掬一捧水洗洗脸,让自己也清醒。
唉,他是知道的,余豆果明天要是起床来,可能又要批评自己几句。
毕竟啊,他每次都说朱向明你放着你放着,回头阿姨来收拾就行,啥毛病呢怎么跟自己家收拾完还老想收拾我这,浪费力气。
朱向明因此笑笑,想收拾打扫的确都是小事一桩,但并不是浪费力气。
像这两年余豆果越发忙起来,邀请大家来家里喝酒玩儿的机会也变少,但每次的每次,自己好像也和今天一样,总忍不住要在大家人仰马翻的时候,先替他收拾一点半点。
在一群懒鬼中太过勤快,也着实引人侧目,于是从前连夏宪和吴辛都要吐槽,说这家里的破烂吸尘器拖地机智能垃圾桶扫地机器人怎么用,还有那油盐酱醋放在哪儿什么时候打开什么时候过期,余豆果肯定不知道,但朱向明绝对知道。
也因此,余豆果总说朱向明你就真别太勤快了,别人要把你当我跟班了怎么办呢?
小事情,朱向明想,说就说呗,让不想懂的人不懂,让想误会的人误会,老子又不在乎。
给人当跟班什么样,给人当朋友是什么样,差得可太多了,不傻的人都分得清,而且朱向明琢磨他余豆果哪能懂啊,好多人都不懂的,收拾东西其实特别销解压力。
实则在很早很早以前,朱向明就发现了,收拾屋子做点打扫的干活,完事后总有种特别的畅快感。
那时他还只是个孩子,不被爹疼,也不被娘爱的,能好好长大,全靠他外公。
也是外公,他以前总跟朱向明说,穷不是邋遢的理由,家徒四壁也不要紧,哪怕做不到一尘不染,一样可以尽量地收拾干净。
“自己住的地方,自己穿的衣服,收拾得干净心里就会舒服。”
他是个本分的环卫工人,拿从前曾流行过的话说,就是个扫大街的临时工。
没念过太多书,妻子过世得早,朱向明的外公对怎么教养年轻的女孩儿也着实欠缺经验,于是朱向明那亲妈聪明又不聪明地,违抗他管教,逆反又糊涂得要命。
不爱读书,不求上进,她连高中都不曾念完,成日只顾□□情的大梦,胡乱地与些男人纠缠交往。
而后就是她十九岁那年,自恃年轻有几分姿色,她竟变本加厉,开始和早已结婚生子的有钱男人勾勾搭搭。
很快就怀了孕,她最终选择留下孩子,并为那男人生下了朱向明。
但其实这决定与爱无关,只是为上演某种母凭子贵的戏码,怪只怪朱向明太不争气,竟是什么都没能替她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