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因为今天晚上喊出的那声“爸”,林霁莫名地梦到了很久以前的那些事情。那些被她埋在记忆深处,再不轻易提起的一些片段。
自从她在托儿所闹了那么一出之后,连带着简随也一同从那里出来了。
两家都搬进二号公寓不久,还互为邻居,两个小孩子也因此熟悉了起来。
林爸爸听说了这件事很过意不去,因为主张送林霁去托儿所其实是他的主意,他主要是担心两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会受不住小孩的闹腾。
他听说了这件事之后,连夜打飞机从南圳赶过来,在路上还不忘给林霁买了一大堆玩具跟零食。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年轻人抱负不凡,胸怀鸿鹄之志,总想着在这个黄金岁月能拼搏出一番自己的事业,也就注定了不能周全的看顾孩子。
林爸进门的时候还挺拘谨,他手里提着一盒上好的茶叶,“爸,我这次来主要是因为林霁这事儿,您二老要是实在没空,带不了孩子,我就把她接回南圳吧。”
陈外公淡定地抿了一口茶水,他看向一旁正在拆玩具的林霁和简随,“其实这件事也没什么,小孩子爱闹腾很正常,但是也好哄,咱们做大人的,也不能忽略她的感受。”
他认真地问道:“林霁,你愿意跟你爸爸一起回南圳吗?”
林霁听到这话,总算愿意纡尊降贵地从玩具堆里抬起头打量一眼自己的亲爸,“我不愿意。”
她在南圳哪有在这边来的自在,那边的家里她整天就只能一个人待在房子里,保姆还不愿意带她出去玩,每天跟坐牢似的。
陈外公笑了,“那你就留在外公这边,正好你跟简随都是同龄人,也能有个伴。我跟你外婆再过一年多也要退休了,照顾你这个小朋友还是没问题的。”
林爸听到这里松了一口气,但是又十分过意不去,他走的时候忍不住抱了抱林霁,“你一定要乖乖的听外公和外婆的话,等爸爸的公司步入正轨了就来接你……”
他的怀抱宽厚又坚实,脸上的胡茬还有点刮人,大夏天的这么被他抱着实在是热的难受,林霁忍不住用手推了推他的脑袋,指点道:“我知道了,你来接我的时候一定要记得多买一点玩具,你这次买的这个遥控车一点儿也不好玩。”
林爸摸了摸她的头发,他的眼眶发红,“……爸爸记住了,下次一定给你买更好的。”
等林爸爸走了之后,一旁的简随忍不住问道:“我看叔叔的样子好像要哭了,你难道舍得他走吗?”
林霁把那盒软糖拧开,捡起了一颗丢进嘴里,腮帮子一动一动的。
年少不识愁滋味,林霁的心大的很,“有什么好担心的,反正我爸下次还会来的。”
林大小姐小手一挥,豪气冲天,“你看中了哪个,尽管挑,我送给你。”
“但是你拿了玩具就要叫我大王,以后我就是你的老大,你要跟着我混,懂吗?”
简随:“……”
后来的片段渐渐虚化,在又一个夏天来临之际,她收到了一份噩耗。
她记得那是她来了清源以后过的最凉爽的一个夏季。
隔三岔五的大雨冲淡了暑气,让人不自觉的期待起初秋静美。
在那一场蒙蒙细雨里,她听见外公对她说,“外公带你回南圳去看一看你爸爸,他走了。”
林霁不太明白,这三个字她都认识,但是连在一起却显得格外的沉重,“走了是什么意思?他不是说好会来接我的吗?”
外公摇了摇头,声音里含着说不出的悲怆:“你爸爸他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不能来接你了。”
林霁后知后觉感到胸口一阵闷痛,这好像是一件特别重大,特别沉重的事情,“他以后是不是都不会来接我了?也不会再给我买玩具了?”
外公把她搂在怀里,林霁这才发现,他的身体不自觉地发着颤。
外公教了大半辈子的书,向来处变不惊,门人弟子填其室,也未尝稍降辞色,称一句“先达德隆望尊”毫不不为过。
可是现在她德高望重的外公用手轻抚着她的后背,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林霁看不到他的正脸,只觉得里面像是充满了悲伤,无奈,惋惜,哀愁……
他只能把那些情绪泄露在这一口气里,而后对着一旁眼眶通红,暗自垂泪的陈外婆说:“元武现在出事了,咱们不能倒,陈兰还在南圳等咱们带林霁过去,别影响了孩子的情绪……”
林元武是她爸爸的名字,听到这两个字,林霁总算有了一丝真实感。
她觉得自己正在猛地往下坠。
她哇的一声哭出来,她说我不信,你们是不是在骗人,我爸他明明说好会来接我的,是不是弄错了……
可是外公没有说话,他只是轻轻地拍着林霁因为哭的喘不上气而不断抖动的肩膀,抱住她幼小的身躯,不让她因为无力支撑而往地上滑。
可林霁再也找不到那个宽厚又坚实的肩膀了。
后来的事林霁已经记不清了,她模糊的记得那天殡仪馆里吵吵闹闹的,周围人哭哭啼啼的。
“……元武……我苦命的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