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承人和未来当家主母的婚事儿,这能不重要吗?
雪雁路过每一个走廊,都看见丫头正踮脚往梁上挂什么金箔香球,听说怡红院的游廊还要扎成九曲十八折的百花道。
紫鹃也遇见过,藕香榭前搭起了三丈高的彩绸牌楼,小厮们踩着竹梯往檐角挂琉璃灯,惊得池中锦鲤甩尾钻入荷叶深处。
即便不出门,潇湘馆好似也同样静不起来。
每天午后,东边必然传来喧哗,戏班子在试新调的唢呐,红衣乐师踩着丈余高的木跷,金漆唢呐上系着的红绸带随风飘摇。
哪怕关上窗也可听到,但林黛玉是不乐意关窗的,还兴致勃勃问:“我可以学吹唢呐吗?”
雪雁、紫鹃:“……”
吹唢呐好像不太向闺阁姑娘,但可以弹琴,书房里也有。
林黛玉根据记忆掌握的还是很快,但跟书法一样,有了灵魂特色,慵懒、潇洒,及一点点肃杀之气,这和过去很不一样。
唯有写诗和数学一样,不会就是不会。
过了两天,又有绣娘过来量体裁衣,用的都是绫罗绸缎金啊银啊珍珠之类,好似要一定要把宝玉成婚的喜庆传染给每一个人。
林黛玉不介意,以她现在的身高,衣裳不到一个月便需更新,多制些才好呢。
她也渐渐换了些风格。
这里风格不是指颜色,月白浅紫、水绿、粉蓝、鹅黄等淡色她喜欢,什么黛蓝、鸦青、石榴甚至玄色大红大紫,衣柜里像打翻了调料盘愈来愈五彩斑斓。
换风格指改款式,要么交领窄袖搭配马面裙,便于打八段锦锻炼身体,这个如今已过了明路。
下人们都知林姑娘只要不请安不止喜欢睡到日上三竿,每天下午都打八段锦,还有不少人私下掩唇笑:“这林姑娘不想着嫁人,竟要是考个魁梧女状元吗?”
还有一种广袖襦裙,衣袂垂落如云,步行时轻盈若仙,腰封又勒出纤纤柳腰。
其实窄袖更便于打斗,但广袖襦裙更便于隐藏。
以上流言皆有都有王夫人手笔,在林黛玉这里吃了瘪,也想着从其他处寻回来,不过她虽插了手,却未打听潇湘馆究竟如何,怕自己被气到,此时她正拿着礼单往正房走。
荣庆堂,贾母歪在罗汉床上,看着王夫人将烫金礼单徐徐展开。
“老祖宗请看,这是昨儿和二姥爷商议的聘礼式例。”
王夫人腕间的九鸾金镯碰出清脆声响:“现银二十万两,还有娘娘赐的赤金镶红宝珍珠头面,用紫檀匣子装打头阵……”
又将三张紫檀雕花长案拼成凹字型,案上铺开红绒布,十数件金玉器皿在晨光中浮着幽光。
“这是来自江南的火树银花珐琅瓶。”王夫人指尖划过釉面,“工匠说烧了七窑才得这么一对,正好配那十二抬的云锦。”
邢夫人才因王夫人被骂开心没多久,看着这一出出一幕幕,根本高兴不起来。
她盯着案角一尊青玉雕并蒂莲摆件,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忽然笑道:“二弟妹怕是记岔了,这物件分明是琏儿他娘给敏姑娘添妆的。”
话音未落,捧着礼单的婆子手一抖,险些把手里的玛瑙盏给摔了出去,忙跪下认错。
王夫人袖中帕子猛然收紧,明明贾敏那丫头出嫁的时候,邢夫人这个继夫人根本还没嫁过来,她又从哪里得知这个!
邢夫人也是个肚里藏不住的,当下得意洋洋:“这是我们家大老爷跟我聊过的。”其实她很少提到贾琏的生母张夫人,嫌晦气,这次为了打脸对方,也不管不顾。
王夫人没好气瞪她一眼:“傻子。”这物件本该锁在二房库房,不知何时被哪个糊涂下人混了进来,可能是跟给宝玉添聘礼的时候,这些该死的粗心鬼!
满室烛火应声摇曳,见贾母久久回不过神,邢夫人才知自己失言,呐呐不言。
“东府送来的沉香木礼匣。”赖大家的忽然扬声。
两个小丫头抬箱进门,箱盖掀开时,整块犀角雕的送子观音泛着蜜色柔光,更让人啧啧称奇的是观音衣袂下藏着的一众童子。
“老太太您瞧这个可好?”周瑞家的也适时捧来翡翠雕的榴开百子,红宝石镶的榴籽映着窗纱,孩童笑脸在纱幔间时隐时现。
“你们拿近一点让我瞧瞧。”
许久,贾母的这一声终于让场面重新热闹起来,而那一蹲青玉雕并蒂莲摆件,再也无人提及,只听说王夫人晚上罚了两个粗使婆子,又砸了瓷器,清扫瓷片的丫鬟还一个不谨慎划伤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