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中心有一栋明显比周围高的大楼,前面是一个广场,也就是灯光最亮的地方。
江树小心地摸着树靠近,才发现里面不像他看到的照片,是烂尾楼和自然融合成的末日景象,反而更像电视里演的那种混混集中的地区,光秃秃的水泥框架上涂满了五颜六色的涂鸦,满地垃圾,显得脏乱,可墙上却到处都挂着星星灯,一闪一闪,又显得混乱中带着一点浪漫温馨。
广场上站满了人,像在举行什么仪式,全部围绕着他们最开始见到的怪物,所有人脸上都没有恐惧,像怪物是他们认识的某个人,完全没觉得异常到让人觉得异常。
江树小声问周倚龙,“这里是什么地方?那些人在做什么?”
“那些都不是人。”
周倚龙毫无表情地回答了这五个字,江树听懂了又不能理解,什么叫不是人?是指行为上的?还是物理上的?
不等他弄清,先发现广场上面的人似乎在吵什么,周倚龙突然放出了一个非常小的无人机,像只大号的蚊子飞向了广场。接着周倚龙的耳机里就传出了声音,他非常好奇地向周倚龙的耳朵贴过去,被周倚龙无情地推开。
他听不见,但能看出周倚龙的表情,好像听到了什么可怕的事,脸色也跟着越来越可怕,他控制不住又好奇地问:“周队,发生什么了?”
周倚龙没想到江树话这么多,还会自来熟,不过他没打算跟普通市民说什么,江树现在看到的已经够多了。
要不是他们现在没空处理江树,又担心他一个人出什么事,早就把人给扔了。
“周队,那几个应该是人。”
江树听到一人突然出声,他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去,才发现有几人与其他人看起来完全不同,他们瑟缩在那个怪物脚下,惊恐地望着头顶的怪物,又害怕地盯着周围的人。
他认出其中一个是江于思,告诉周倚龙,“江于思——我弟!”
周倚龙眼神一动,旁边的几人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纷纷握起了手里的枪,接着周倚龙告诉他,“那几个应该就是最近失踪的人,你在这里别动,如果不是我们队的人靠近,无论什么样的都躲开,千万不要理!”
江树感觉周倚龙特意叮嘱这个有点奇怪,这些人一看都是不法份子,他不会傻到去跟谁打个招呼。
周倚龙顿了下又更加严重地告诉他,“记住!千万不要流血,不然你绝对跑不掉,明白吗?”
他点了点头,周倚龙几人就迅速从树丛钻出去,然后他看到几人把枪藏进衣服里,站到了人群的最后,像要融入进去,还跟着那些人一起喊起来。
那些人似乎也没有察觉出他们不是同伙,只是几人都使劲往里挤,引起了不满,狠狠地瞪了他们几眼。
这到底是在做什么?
江树感觉他像突然变成了一个智障,什么都理解不了,直到周倚龙几人靠近了江于思他们,他终于明白周倚龙的目的,一时不知该不该称赞人民警察伟大。
就周倚龙几人,根本没可能从这么多人中救出江于思他们。
可是一下秒,周倚龙拿出了一把有些不同的枪,对着中间的怪物开了一枪,但射出的不是子弹,而是发出了极为尖利,但是低频得快要听不见的声音。
江树下意识捂住了耳朵,接着就见除了周倚龙几人和江于思他们,广场上所有人,包括怪物都僵住了,像突然大脑掉线,身体失去控制纷纷往下倒。
他又一次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周倚龙他们已经拉起江于思几人,奋不顾身往外跑,那几人并不配合,反而露出了恐惧的表情,极力挣扎。
周倚龙当机立断直接敲晕对方,扛起来跑,其他人也立即学他。
不过江于思挣扎得格外厉害,一下没被敲晕,反而交了拉住他的那一口,趁机推开对方,往相反的方向跑。
这时广场上的人和怪物都开始动了,有的还发出了骂声,江树这边都听见了脏话。
“操!他妈的!什么时候有协会的耗子混进来了。”
协会?
江树突然想起贺祈也提到过,什么协会?专门对付怪物的协会?周倚龙他们不是警察吗?
周倚龙那边眼见江于思逃了,一人着急地问:“周队,怎么办?”
他朝江于思瞥了一眼,立即说:“先离开再说,不然我们谁也跑不了。”
下一刻,周倚龙他们冲出了广场,而广场上的人纷纷寻找起了他们,被发现一拥而上。
江树看向了江于思那边,以为他反而能逃脱,结果一个黄毛径直向他追去。
江于思恐惧地回头瞥了一眼,突然脚下不稳,一步摔了下去。
黄毛一跃就扑向了他,骑在他身上掐住了他的脖子,人类的身体突兀地开始变形,以完全不可能的速度“长大”,撑爆衣服,露出漆黑、完全不属于人类的皮肤,最后彻底变成了形态诡异,难以形容的怪物。
人,变成了怪物!
江树终于明白周倚龙说他们不是人,是真的不是人。
可是怪物能变成人?
怪物能变成人?
怪物怎么会变成人?
还是说怪物是人变的?
江树的三观碎得脑子都混乱了,江于思被变成怪物的黄毛拧着脖子提起来,然后伸出又粗又厚,可是与他巨大身体相比又过于细长的舌头,舔到江于思脸上,然后用其他动物学习人类语言般的怪物声音开口。
“宝贝,你想跑哪儿去?我们的游戏还没结束呢。”
江于思终于崩溃地哭起来,用被压得几乎不能发生的喉咙乞求,“不要,求你、放过我!我叫我爸爸给你钱,你要多少、多少都给你——”
但怪物并没有打算放过他,反而将他凑近,舌头沿着他的脖子往下,伸进他衣服,过于巨大的舌头直接把衣服扯开,江树清楚地看到那诡异的舌尖在江于思白皙的皮肤上涂满发黏的口水,留下一片片殷红的痕迹。
“——救、救命——爸爸、救我!”
江树对江于思谈不上感情,甚至他讨厌江于思,可这一刻他想到了他哥。
那时他如果不是躲起来,如果他能够早点出去,如果他在他哥出门时就把人拦住,那他哥现在会不会已经跟他一样,离开了那座孤岛,过上了他曾经期望的自由生活。
脑子还没做出决定,江树人已经冲了出去。
抓到江于思的怪物有三四米高,像一个全身长满的怪刺的□□,他不可能打得过这么大的怪物,能够救下江于思的机会只有一次。
怪物沉迷恐吓江于思,没有发现他靠近,他绕到怪物背后,正好借怪物背的坡度直接冲到了怪物的头上,他盯准怪物的眼睛,将唯一扳手往怪物鼓出来的巨大眼珠插进去。
噗!
扳手滑开了,没插进去!
江树没想到这个结果,怪物的眼珠猛然向上转来,与他的视线对在一起。
怪物本来就突出的眼珠此刻突得像要掉出来,显得更加吓人,他呆滞地嘿嘿一笑,道歉地说:“不好意思,我以你是摩托,打算帮你换个眼睛。”
他以为怪物要发怒,把他从头上扯下去碎尸万段,结果怪物就这么瞪了他两秒,突然扔掉江于思,捂住祂鼓出的眼睛趴下去怒吼:“好痛、好痛!你竟然敢打我的眼睛!”
——计划成功了?
江树“赢”得有点莫名,立即从怪物脑袋跳下去拉起江于思,刚碰到江于思的手,江于思就疯狂地反抗,对他又踢又打。
“江于思!”
他怒着声喊了江于思的听名字,江于思终于停手,震惊抬起头,“江、树?你怎么在这里?”
江树没空多解释,怪物肯定马上就恢复过来,他拉起江于思二话不说,拼命往刚出来的树林跑。
然而,刚才的怪物蓦然变大了四五倍,从三四米变成了快20米的巨大怪物,脑袋伸过来他就追上了他们。
这回别说是跑了,怪物一爪子拍过来,他们就会变成肉泥。
“我不要你救我!滚开!”
江于思突然把江树推开,江树一下被推得蹿出了好几步,他不知道江于思哪来那么大力气,等他站稳回头看去,怪物巨大的爪子已经伸过来,抓江于思像抓只小虫子似的,江于思被类似有蹼的爪子完全包裹住。
“江于思!”
江树本能地想往回冲,可是看到巨大的怪物又本能地定住了脚步,江于思哭着骂他。
“呜——我就死也不要跟你死在一起!快滚——啊!救命啊爸爸!”
江树知道他没能力救江于思,可是脑中不断浮现出江于思被怪物撕扯,浑身血淋淋的画面,最后江于思的脸变成了他哥。
一刻间他恨透了这个世界上存在着这些可怕的怪物,他握紧手中的扳手想要做点什么。
然而就在他想的刹那,怪物变得更加巨大的舌头舔过江于思的脸,声音变得更加怪异恐怖地说:“宝贝,你哭得更香,你在勾引我吗?”
江于思已经吓到哭都哭不出来,下一刻怪物那条大到可怕的舌头塞进了他嘴里,可实在太大了,只能塞进一点,怪物很不满意硬往他嘴里挤,他的嘴直接被撕裂,疼得他大叫起来。
“真香啊!再叫得好听一点!”
怪物说着用巨大的爪子捏着江于思的双手,江于思就这么被吊在半空中,怪物的舌头终于从他嘴里出来,舔在他身上,衣服像是被怪物的唾液腐蚀般烂掉。
然后,江树就看到怪物那可怕巨大的舌头刺穿了江于思的身体,这回江于思连叫都没叫出声。
他小时候经常被他养父打,可是那些痛和此刻江于思受的比起来,他觉得不值一提,本能向怪物冲过去。
唯一他能攻击到怪物的,只有怪物的眼睛,他想再次爬上怪物巨大的身体。
可是怪物这回发现了他,在他刚跑到怪物脚边时,怪物突然向他转过来,另一只爪子拦住了他。
“宝贝,你也想让我疼爱你吗?”
江树猛然滞住了脚步,怪物的脑袋低下来,说话时喷出的气息,像一股带着腥臭的风吹在他身上。
而那条恶心的舌头突然伸向了他,发出更让他恶寒的声音,“好香啊!好想狠狠地舔遍你的身体——”
江树注意到怪物条舌头目标是他的手臂,猛然低头,才发现上面有一条伤口正在流血,应该是刚冲出来时被树枝刮的,但他一直精神紧张,没有发现。
“千万不要流血,不然你绝对跑不掉!”
他想起周倚龙叮嘱,感受到了死亡的逼近。
他逃不掉了。
他要死了。
他也会像江于思一样。
然而,怪物的舌头要碰到他时,怪物突兀地不动了。
一个无比巨大的影子从空中伸过来,挡住了整个度假村的上空。
江树意识到又来了一个怪物的,更加可怕,更加诡异,也更更更加巨大。只是掩藏在黑暗中他看不清怪物长什么样,但油然而生的恐惧感,让他明白怪物也是分等级的,空中那个不知高了多少级。
刚刚他还觉得是死亡的逼近,此时空中的怪物让他感觉,他已经几了几百次了,而他被无法形容的恐惧定住,连心跳都仿佛不动了。
接着几条触须从空中垂下来,他莫名感觉眼熟,可是恐惧让他无法思考,触须向他这边伸过来,他本能地闭起了眼睛。
过了许久,他都安然无恙,疑惑地悄悄眯开了一只眼睛,刚才在他面前的黄毛怪物已经消失了,只剩下满地黑色的絮状物,看起来恶心又诡异。
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肯定黄毛怪物是被触须弄成这样的。
触须这回真的伸向了他,这一瞬间他看见了人生的走马灯,他这一生没有多少值得被记住的回忆,可他还是不舍。
如果他死了,他咎哥一定很难过。
如果他死了,谁再陪他咎哥散步,谁再给他咎哥按摩腿。
如果他死了,他就再也见不到他咎哥了。
可是巨大的触须碰到他,什么也没做,只是轻轻地抬起他被刮伤的胳膊,而半空中的怪物低下了祂高高在上的脑袋,用如同地狱降临的声音努力夹出了温柔的声线对他说:“宝贝,你又流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