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高考结束?”
她没看他,只低低应了声“嗯”。
“考得怎么样?”
贺临礼并没看她,也没放过她,视线低垂,长指刷着手机,语气平淡,有一搭没一搭问着。
迟迟等不到贺知意回应,贺临礼察觉,终于抬起了头。这应该是她第一次呈俯视状态看他。
她也不得不承认,每当他不那么盛气凌人的说话时,声音都过于好听,即使是说着微微蹩脚的中文。
贺知意这次没避,嗓音大了几分。
“挺好的。”
她又补充道:“能进怀大。”
也不知道自己哪句话不对,贺临礼突然沉默,她有些急促地将收拾完的碗筷送去厨房,后磨磨蹭蹭出来。
贺临礼还在餐厅椅子上坐着,她一时两难,走进客厅,远远朝他轻声招呼。
“我去休息了。”
贺临礼看她一眼,起身轻飘飘丢下一句。
“随你。”
她没回应,安静看他离开,院中车辆发动,贺临礼很快扬长而去,整个房子变得更加空荡孤寂。
但贺临礼走了,贺知意松了口气。
她孤零零站在客厅,小指轻微发颤。
*
也许是知道徐秋要回来了,贺知意连续几天没有看见贺临礼。像她总想躲他,贺临礼也不愿看见徐秋。
徐秋回来时带了礼物,这是贺知意没想到的,她原以为,考完就考完了,也许他们谁都不会在意。即使她考了个比较理想的分数。
礼物是支钢笔,但看起来更像是一件艺术品,“MONT BLANC”,贺知意无意间了解过,她当天特意查了一下。是她难以想象的价格。
恍惚察觉,第一个关心她高考情况的,竟然是贺临礼。
如贺知意所料,原本的阿姨已经辞职,徐秋重新聘请了一个家政阿姨,家里常常只有徐秋跟她,吃饭时两人对坐,徐秋看起来总是没有胃口。
今天也一样,吃到一半,徐秋突然开口。
“临礼回来过?”
贺知意抬头看她,出声回应:“回来过,就几天。”
回应结束,她低回头去,闷声继续吃着,头发没束,有些长了,垂在两侧,发色乌黑,衬得她皮肤更白,人更瘦削。
她养了她这么些年了,却总是养不好她。
徐秋看着眼前一幕,有些于心不忍,见她临要吃完,才又说了几句。
“我不是临礼的亲生母亲,但你父亲是。”
徐秋微叹口气:“不管怎么说,你们都是我们的孩子,临礼如今,就是你的哥哥。”
贺知意出声:“嗯,我知道的。”
她知道徐秋的意思,不管她跟贺临礼两人能不能接受彼此,但贺临礼就是这个家的一份子。她也会是。
他们就是拼拼凑凑的,变成了一家人。
贺知意都知道,也都接受。
*
学校离家有段距离,但不是很远。徐秋为了让她读书返家方便,特意要求贺任在学校邻近处买了房。
她今天临时受音乐老师所托,来给学校的教学钢琴调音,中途接到徐秋电话,没有多说什么,只让她尽快回家。
车窗外景象匆匆掠过,时间像被拉长。
贺知意心底没由来生出几分沉闷。
一直到车停下,司机叫了几声,贺知意脱离恍惚,轻道声谢,而后下车。
“临礼?”
陡然一声,贺知意循着声音望去,看见贺任站在门前,她一眼捕捉到贺任脸上的惊讶,这是平时很少看见的情绪。
越过院中高挑的人,贺任似乎才注意到贺知意也在,他敛回神态,换了笑颜,语气平和如常。
“知意,你也回来了。”
贺知意匆匆越过那人,微笑走上前去,乖顺站在贺任身旁,屋内很快走出两人,是家政阿姨和徐秋。
贺知意故作自然挽上徐秋。
徐秋轻拍着她的手安抚,朝门口站着的贺任招呼:“都进去说吧,外面天热,久站也不是事儿。”
贺临礼看了过来,贺知意恰好迎上他的视线。
对方头颅微俯,长睫投射一片阴影,脸颊一侧映上鼻梁阴影,勾唇微微笑着,不屑意味越发浓烈。
却是过于卓越的长相。
她目光闪躲,揽着徐秋的手往屋内走去。
贺临礼是跟在贺任身后进来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脱了西装外套,随意挂在腕间,她注意到他并没打上领带,白色衬衫扣子整齐排成一列。
贺知意跟徐秋并坐,父子二人自然而然坐在她们对面。贺临礼毫不客气,落座仰靠,长腿交叠,动作熟练。
贺任向来庄重,这样的姿态确实不算合宜,但无人指出。
家政阿姨过来低声问话,徐秋交代了几句,贺知意没有听清,但意识到“一家人”的晚餐时间即将到来。
家政阿姨刚来,难免生疏,面对对面那个矜贵少爷,徐秋难免多言交待,贺知意则安静听着。
“饭菜按平时的安排,加上西餐,额外备上一份刀叉。”
阿姨刚要点头,却听见对面开口打断。
“不用了,我用得惯筷子,你们照常就好。”
语气清冽,微沉,中文口音并不地道,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稳气息。
贺临礼的一切,都让贺知意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