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象征着某种文明的意识,只有等人命珍贵到一定地步,这种味道才会飘散在空气中,不像战乱时,即使是最干净的将军的帐篷,也有无可避免的杂物和脏污。
马路上人流涌动,即使在医院门前的公交站前,等待的人面上似乎也不带多少绝望。
或许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席衡刷卡上车,坐在公交车后排,对着不远处渐渐远离的医院深吸气。
休克抢救手术成功后,席衡华丽躺下,从睡眠不足的加班狗变成一天可以睡24个小时的植物人,又幸运地在公司打算解除劳动关系前醒来,成功拿到工伤赔付和解雇补偿,还清了身上的贷款。
从结果来看,全款车房,有一定量的存款,上无父母供养,下无家庭负担,席衡变成了一个财务自由的单身汉。
年轻时立下的目标达成,席衡并不感到轻松,反而不知为何心头压着重担一般,又像是丢了一堆金子似的。
可惜复检完的席衡依旧闷闷不乐,任谁脑子里时不时跳出一些记忆片段都不会感到轻松,特别是这些记忆还明显不是现代的。
去脑神经科看过后,席衡被介绍去心理科接受疏导——医生不认为这是某种精神疾病,判断是休克后的心理后遗症。
总之,席衡这段时间除了跑医院复检,便是接受心理疏导,这次已经是最后一次了。
楼下跳广场舞的陈阿姨见不得年轻人无所事事,给席衡介绍了几份工作无果后,决定给席衡介绍对象。
席衡不知为何,想着三十而立,是该成家立业了。
却只去了几次便开始百般推脱,没再去了。
茫茫然去,空落落回。
席衡稍稍有些头疼,微微昂头,下意识转动手机。
出于安全考虑,席衡这几个月都没有自己开车,而是把车租出去。
前几次陈阿姨介绍的对象往往在听闻他乘坐公共交通而态度微变,可以理解,毕竟席衡现在身上的标签是将近三十岁的无业男子,除了有车有房、长相俊朗外,其他都是减分项。
回去后,陈阿姨唉声叹气地问他想要怎样的对象。
席衡脑海一闪而过某个身影。脱口而出:“长得高的。”
陈阿姨打着毛衣,若有所思。
公交上,席衡打开通信界面,再次确认陈阿姨发来的相亲地址,在最近大火的复古网红店闻柳居。
即使在人生计划中,三十岁成家是早已确定的一项,此时的席衡却没有成家的急切感。
这一次,大概也是最后一次了。
席衡下意识重复‘闻柳居’三字,公交转弯,驶入一条开满鲜红木棉花的大道,一朵庄重壮硕的木棉花恰好敲击窗户的缝隙,像是要进来。
一只瘦长苍白的手抬起,啪——,穿着红裙子的英雄花破开无形的隔阂,落在了席衡的手上。
席衡缓缓转动花朵,莫名心生欢喜。
回家后,席衡把它别在湛蓝西装外套胸前的口袋,用银白金桂花胸针固定住,换上淡蓝色衬衫,和白色西装长裤。
觉得哪里都合适,想到对方的名字——夏文柳,下意识笑出来。
镜子照出一道修长风流的身影,席衡微微皱眉,脱离植物人状态后,不知为何,他像是逆生长那样,越来越像二十岁的自己,到了一种参加面试被误会没有上过班的程度。
席衡看向镜子,面对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虽然影响生活,却不觉得怪异恐慌。
拿起香水点喷在脖颈处,一股交织着松墨香和温和铁锈味的味道弥漫开来,“军行帖”——由新兴潮牌willow旗下香水支线特别研发的中性风香水系列的主打香。
这个名字是他向某位相亲对象问来的,原本兴趣缺缺的相亲对象在被问到香水后递来一个赞赏的目光,他们围绕着香水以及willow聊了一顿饭,结账后对面这位簪着玉钗的旗袍女士还答应他用员工优惠帮他买一套。
回来后梦中再次听到一个女子唤他:席大郎、席郎……起来喝药啦。
一瞬间被惊醒,席衡摸着额头的冷汗,呵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