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沉入静匿,眼前是一望无际可吞噬万物的黑暗,她们漂浮在广阔无垠的海洋中央无处可依,就这么不知过了多久,扶曦感受到雪时虚弱的脉搏正一点一点凋零,冰冷的手失去了最后一丝温度。
她不相信,她不相信她还没找到应星就提前陨落。
她将她搂在怀里,抓住她下落的手臂不让她沉下去。极度恐惧压迫下,无助的泪融进黑海,她大口大口地喘息,在她耳边不放弃地一次又一次唤她:“雪时,燕雪时,你快醒过来!应星还在等着你呀!你怎么能,怎么能先走?”
近乎绝望的,雪时的身躯灌了铁般下沉,而她也力气殆尽再支撑不住,在沉入海底的最后一刻,她都还在挣扎妄图唤醒她,可是她却就这么闭着眼决绝地与世界辞别……
下一瞬,扶曦睁开眼再次回到了现世,空气急速涌入鼻腔,感受到自己胸腔被压迫般难受,她双手紧紧扶在颈间如溺水般剧烈呛咳。
尤知言不明所以被吓得上前为她顺背,愣怔地望着她面上布满的泪痕,拿袖子为她拾泪:“雪时会没事的,小曦你别哭了……”,他也哽咽着,边说边垂眸看着躺在地上面无血色的雪时。
方才心海中的回忆重上心头,扶曦拂开尤知言的手臂,赶紧上前握住了燕雪时的手,她的手冰得瘆人,那拖拽着她沉入海底的无力感顺着触摸的瞬间又再次将她裹挟。
又一次,又一次,亲眼看着身边之人逝去,她拥有神力又如何,依旧改变不了这结局……
她的情绪彻底决堤,恨自己分明无能为力,竟就敢不自量力担下天下的命运,她何德何能被人奉为神明,她连身边之人的性命都拯救不了,又怎敢违逆天命去搏那未知的胜利?
她单薄的背脊无力的下塌,双手用力紧拽着衣摆不甘地混身微颤,泪水划过唇角,比方才的海水还要咸,不过泪无法融于大海,而是无声滴落在肮脏的地面印出清晰破碎的水花。
她任由那双无形的手将自己坠入自责的深渊,自愿承受所有灵魂深处浮出的恶语责备,然而下一瞬,一道急切的呼吸声如救命绳索忽然从天而降将她拉拽出了那片疾速下陷的沼泽。
燕雪时猛地睁开了双眼,干咳两声便开始全力喘息。
听闻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扶曦不可置信地抬起了头与同样惊诧地尤知言立马手忙脚乱围了过去。扶曦握住她的手,感受到她的指尖轻动,摸到她跳动的脉搏,先前所有要将她压垮的绝望与悲哀几乎是在瞬间瓦解成泥,她与尤知言一同控制不住地喜极而泣。
她知道,她就知道她终究放心不下应星,她的呼唤最终还是令她动容了。
尤知言失而复得般泣不成声,捧着她冰凉的手怎么都不肯再放开,拧着眉激动得混身控制不住地轻颤:“雪时,雪时,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燕雪时虚弱地睁开了眼,因先前南宫伞的救治,她的经脉已逐渐长好,又因刚才那丸龙髓草起了作用,她醒来后,面上原先那层灰色的死气肉眼可见地消散了。
她还没完全缓过神来,愣怔地望着面前的二人,不知他们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看着尤知言满脸是泪张着嘴不知在说什么,她微微蹙起了眉,转头张望,看清了一旁的扶曦,望着她柔和的目光,她倏尔莫名感到了十分熟悉,有什么在她脑海呼之欲出,但最后还是一闪而过沉入了海底。
想不明白这奇妙的感受从何而来,她没再纠结,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脚,借着尤知言和扶曦的力慢慢坐了起来。
“你们……为何会,出现在此处?”,她的声音依旧嘶哑,拼凑出的话中多是气音。
尤知言眼睛一瞬不眨地望着她,听她慢慢说完了这句话,看她身上就穿了一件单衣,赶紧解下了自己的外袍套在她的身上,而后抬手将自己脸上已经冰凉的泪用袖子擦干才回了她的话:“我们本来就是要来白照城的,倒是你,不是说要南下吗?怎么会出现在此处?”
燕雪时望着面前这张几个月前才相熟的脸,身上感受到他炙热的体温,温暖着她惊惧紧张的情绪,令人安心。结果听完他的这句问话,她回想起了什么,又再次陷入了痛苦,全身上下的疼痛具被唤醒,无尽的恨意与愧疚折磨着她,拧眉咬紧下唇,仍止不住身体里那把要将她烧干的火。
当初她若不去相信那假妇编织的谎话,或许现如今她已与应星在南方温暖的异乡重启了他们全新的人生……她恨那奸诈小人,变换成良姨的模样,将他们重新拖入了深渊。她也恨自己这么多年了,竟然还这么傻地去轻信他人……
见她面色难看低头久久不语,扶曦也不忍轻叹,她已经看见了她的前尘往事,清楚了这短短的几个月内他们经历了什么。
燕界尘神力特殊,雪时从小被当成他的血脉继承人被浮生阁监视圈养着长大,可她到了六七岁仍不见任何神力觉醒的迹象。而后燕界尘在一次任务中意外死亡,雪时一家作为弃子被下令灭口,当时已有身孕却不自知的筝娘得知消息后便带着年幼的雪时开始逃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