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至最后几本奏疏时,白珠恰好来回禀,瑞王刚醒,太后娘娘无恙。
衔乐微笑擡首,推开木椅从桌案后起身,“去看看母亲。”
雪虽然早停了,宫道仍不免有些湿滑,御书房外轿辇已备好,白珠搭手,她一跃而上。
长公主的用度一贯朴素,车乘等自不会特殊。驾乘讲究便捷迅速,其次才是舒服,外观最省事。
不似瑞王的南宫,里里外外多番修缮添置,在这皇宫内显得格外奢华热闹,见者无不称叹。
其实制度并未逾越,按得是亲王的标准。
如今用不了那么多人了。
“调一些去无垠间罢。”
长公主迈步入内,淡淡说道。
白珠应是,心中却难免诧异。
南宫的人可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不说个个堪当大任,也都是极好的贤才,更对长公主忠心耿耿,怎么……
“好白珠,那地方不错的。”长公主轻轻敛眸一笑。
白珠红了脸,“殿下说得是。”
蓝溪已是十分困倦,随着毒解,抵了她许久的枪杆儿抽走了,她踉跄着就想打盹儿。
此时夜深,外面正冷,衔乐无法,只好命人火速收拾屋子,陪她在这里歇下。
天上又飘下几片雪,云枳和风寄书经特许也留在南宫,以便应对后续。
要写一张方子巩固瑞王体内的血清毒素,风寄书代劳。
云枳关上窗,站在那里,视线“有来有回”。看一会儿移开一会儿,从处理完血清就开始了。依旧是一贯的坦诚,直白,除了在反复这一点上抛去尺度……他鲜少如此,被注视的人因而更难为情。
“怎么了?”风寄书写完停笔,墨黑的眼瞳与他相视。
云枳想了片刻,望着他笑道:“我一直唤你什么?”
许久未有应答,云枳歉意地笑,“冒昧了,又该赔个不是。”
静谧中听见雪的声音。风寄书垂眼,翻过素纸,挥笔写下——
且行。
他一动不动,云枳走近看,道:“好,且行,你没事么?”指的是间主明明加强了禁制,他却仍能帮忙转移血清。那时屋里炭火虽燃得小,可温度迅速又真切地低下去。他触过的器具也是冰凉一片。相较于平日更甚。
风寄书没拿稳笔,写好的药方上多了一道墨痕。
“……”
***
另一边大抵正“没事”。
“……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风维嘴皮子磨薄了两层,转头一瞧,炎沙那副不会喘气儿的样子没一点变化。
“嘿你!”风长老伸手就是一掌。
天上地下静得只有赤湖退潮的声音。“哗哗”回流。
风长老不禁想起一位捧场的听众。连带着看赤湖都顺眼了一分。
眉毛一飞,风维声情并茂地感叹:“哎唷这,柳丫头可算来了。”
面前的石墩子火一般蹿老高,风长老早有准备还是差点从法器假山上掉下去。
搜寻一圈毫无发现的炎沙十分气恼,“您干嘛骗我?”
“可算‘快’来了。”风长老加重音。
“什么时候?”
“你先答我的问题。”风长老突然神秘凑近,“你烧他园子那次,摘果子没有?”
炎沙摇头。
“嗐呀!”风维扼腕不已,“总尝过吧?什么味儿?”
炎沙回忆道:“那个黄色的……叫青杏?几棵树上才那么两个,有什么尝的,我就想捡八根树枝,结果不小心……”
风维大喊“糊涂!糊涂!”摇头晃脑走开,猛地一停,对他惋惜道:“柳丫头也说过,想尝尝……”
“?”
“她几时到?”
“忙完就到!你等着。老夫一定会把她错过的都告诉她!”
***
今日有小辰会,衔乐剩下的奏疏也要赶早批,是以到御书房时天依旧被深黑填着。
却没想在院子外见着一人。
“师傅?让您久等。”
衔乐有些惊,快步走来,拦下祝夫人的礼,“您折煞了。”她低头弯腰,“如此才对。”
祝夫人一袭利落短袍,扶起她笑道:“殿下还是这般。”
衔乐也笑,“师傅教导有方。”
祝夫人朝御书房偏头,没有多说,“去忙罢。”
零星的雪粒早化干了,气温尚低,衔乐从窗里看见她席地而坐,静气凝神。宫灯摇晃的光洒在祝夫人身上,她流露一种轻盈的灵活,似乎也随着光影飘动。
约莫一刻钟后,衔乐推开门,盘膝坐到她身边。
又是一炷香,衔乐睁开眼,与祝夫人相视一笑,纵身跃起,掌风瞬至……
拔掉发髻上叮咚作响的一只镂凤含珠白玉步摇,往地面一钉,衔乐于空中后仰,一手支地,避过,抬腿勾踢。
祝夫人旋身,击她弓若月弧的腰腹,“有进步。”
另一手借新力撑起,筋斗一翻,衔乐不语,再躲她一套拳。
天色半明半晦,从院里打到院外,彼此都尽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