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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 3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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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大人如今腰佩君子玉,又为我挡了一箭,比相府的人更像相府的人了,恭喜了。”张子娥面带微笑,若不是话语间那讽意,倒真像是真心实意地在祝贺。说完,她对身侧的侍卫温言问道:“能把解药给钟姑娘吗?”

赵南枝眉心一动,转头看向钟北雁。原来她一直不露面,是因身中剧毒,难怪她今日罕见地抹了口脂。

张子娥未曾走近钟北雁,自始至终立在侍卫一步之内,以此表明她无心反抗,亦不会妄言妄动。她静静望着钟北雁将解药吞下,那一眼望得极深,仿佛想穿透神女清冷的表象,直抵心底那簇永不熄灭的心火。

“你若早些下山,早就能过上安稳日子,何苦与我一道,在这火坑中焚身?择个天晴风和的日子,褪了这身龙女衣,下山去罢。”她每一个字都似自心口轻轻剥落,话里有怨,怨钟北雁固执不听劝,非要困在这风雨频频的高处,话里有悔,悔自己力有不及,非但没替她挡下风雨,反而带来了风雨。“下次若我还有机会登此山门……”她顿了顿,眼底满是无奈与疲惫,“我不愿再见到你。”

她头一次,将话说得重了。

这声告别极近于祈求,她似看破了命数,尽晓了终局,欲燃尽了身上最后一丝温情,只为护她不至一齐坠入劫火。

“我在龙女庙等你。”

钟北雁嗓音微哑,话中意却清澈如泉,冷静而执拗。她立在那里,亦未向她心系之人靠近半步,年轻的女子不知怎地竟像了一棵年深月久的松,枝叶沉稳,根脉深埋,无论风从何来,皆不动她分毫。

“你……当真是比我还想不开。”张子娥声音轻得像风叹,脸上却浮出一许笑意,淡淡的,如同夏日晨雾中潮湿不散的暖意,来尽力抹平眸中绵长难解的痛。她没再多说什么,忽然间认了命一般,将那些来不及出口的怨、劝、惜与怕,一并吞回喉中。

赵南枝忽觉张子娥常带笑意,浅淡得很,只稍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弧度,宛如春水拂山石,温柔无比。

她的气质内里柔软得近乎不可思议。那种柔不是天生的,赵南枝不信当年她披甲领兵,挂印阵前,言笑间断人生死时,也是如今这眼神。不是未经风霜的轻软,而是被刀锋下淬出的光,灰烬中磨出的意,是历经太多死生别离后,才逐渐淘洗出的温度。

很淡,却很耀眼。

张子娥转身跟随士兵离开,在走过赵南枝身旁时,她再次低声恭贺道:“我祝赵大人,官运亨通。”

赵南枝没有回应,只是目送张子娥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远处。她心中或有波澜,但比起这个,她更担心沈秋筠拜托她的事儿。抱琴姑娘留下了,不过不是扣下的,是她自愿留下的,她说要见张相。可怜的抱琴姑娘,永远在被各种人骗,准确说是,被各种诀洛人骗。赵南枝横竖是省事儿了,便告诉她张相正在处理事务,晚上自会与她相见。

就差钟北雁再帮一把了。可依这情形,莫说帮她,钟北雁能给她个好脸色就不错了,已经不是不待见她了,她大概,是恨极她了吧。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赵南枝打算走一步看一步。至少张相还在手中,稳住了张相,钟北雁便不至于当场翻脸。

送走了张子娥,她回到了她的主场。今天率先起哄的人,她都记住了他们的眼睛,服饰会变化,但眼神不会。只是那个身法鬼魅的刺客,便另当别论了。白鹭的伤索性没有伤到要害,她傍晚醒了过来,执意要来发完最后一箱香囊,谁都拦不住。赵南枝找到她时,她已换好了衣裳,将头发细细梳好,眼中一分怯色也无。

莫来添乱了,事已经够多了。赵南枝上一刻笑眯眯地夸她一声“有心了”,下一刻便拿起沾了蒙汗药的帕子将她捂晕了抱回床上。她看着昏睡的白鹭,心情复杂。白鹭在龙女山中并不起眼,她不是最好看的,也不是最聪明的,但她与钟北雁一样具有某种定性,眼中闪着的不是锋芒,而是深藏在心底里某种的坚持,除了她们本人,没人知道是什么。赵南枝发觉对白鹭知之甚少,她是怎么来到龙女山的?之前又在哪里?又为何,甘心为钟北雁挡下那一箭?她无心窥探他人的过去,只是在判断这一切的答案,是否与刺客有关。当然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梁都重重迷瘴,千头万绪盘不明白,这件事儿也排不上号。

送香囊时,她见到了那位替她发声的白发老者。他们并非初见,这位便是码头边非要送她一截猪骨头的人。如果没记错的话,他姓金。他和他闪闪发光的姓氏相去甚远,穿着最寻常的衣裳,手拄一根旧木拐,腿脚也不太利索。便是那一双极亮的眼,如在旧时光里磨了多年的刃,皎皎有金石之辉。

“今日承您仗义直言,以后有什么帮得上的,可来相府找我。”

“赵大人抬举老儿了,哪儿的话,老了不中用了,也没帮上什么。”

“这夜已深,山路难行,我派人送您一程吧。这是今年的安平香囊,您拿好,祝您老人家平平安安,福寿康健。”

赵南枝将手中香囊递出,那老者却不接,只笑眯了眼看着她,眼角堆出几道褶子,话里透着滑头:“不必劳烦赵大人,老头子我还走得动。那个结缘香囊还有吗?我要结缘。”

赵南枝愣都没愣一下,当即回道:“瞧我这人,您老人家一个人都能走到这龙女庙来,那必是身子骨一等一的好,走南闯北都不带喘的。这结缘香囊您收好,祝您广结良缘,友遍天下,走哪儿都有热茶,住哪儿都有老友,贵人常在身边转,小人无不绕道走,一回屋就落雨,一出门就天晴!”

年纪大了就爱听小辈乐呵几句,老者是听得眉开眼笑,连连点头,还没缓过滋味,只听赵南枝话锋一转,又关切道:“不过话说回来,您老一人走夜路我实在不放心,我还是派人送您吧。今日事繁礼数不周,改日我登门拜谢。”

老人家咂摸着这番话,一手捻须,一手勾着香囊,慢悠悠地回了一句:“赵大人我们会再见的。老头子在这儿先祝赵大人官运亨通。”他说完也不回头,拄着拐杖下山去也,那背影似是随时会老去,又似始终未曾蹒跚。

赵南枝心想今儿龙女会出了那么大的乱子,竟人人来祝贺她,多少有些讽刺了。龙女山杀机四伏,局势扑朔迷离,人人自危,而这金老却像在观戏,步步从容,不简单啊。

“跟上他,”她吩咐道,“悄着点,别打草惊蛇。”

香囊总算是派完了,赵南枝指挥着银砂组收收尾,正打算去看看郭挽月怎么样了,一抬头,看她正踏着月色过来,张口就是:“火都扑灭了。”

郭挽月是想来讨一声夸的,那意思都写在面上,结果钟北雁不在,一时不知开屏给谁看,便拿赵南枝开涮:“人找着了吗?”

赵南枝指了旁边一群人:“闹事的扣下了,杀手没找到,得看嘴能不能撬开了。”

郭挽月眉一挑:“不是说好的,不许一个人逃出龙女山吗?”

赵南枝耸肩笑道:“说说而已,你咋真信呢?”那身法,这密林,谁能拦得住啊。

郭挽月白她一眼,刚想再回嘴,便见一白衣姑娘慌慌张张跑来传话:“钟姑娘请二位去清泉池。”

“何事?”

“钟姑娘没说。”

清泉池畔,蟾光澄明如洗,幽静得仿佛能听见夜色在耳边缓缓流动。钟北雁浑身湿透,衣裙紧贴在身,墨发散落,水珠自发梢一滴滴落下,在石岸上晕开一片冷意。她静静坐在岸边,身旁伏着一具尸体,面朝下,脚踝处隐有绳索勒痕,犹如从水底挣扎而出的冤魂。

郭挽月一个箭步冲过去,脱下外衣披在钟北雁肩头。赵南枝看着她步子快得都要跑出火光来了,心想着要不是今晚月明,还能指望着她脚下的火星子来照明呢。

“清泉池乃龙女庙圣地,此事若传出去,于庙中不利。北雁斗胆,恳请二位保守此事,至少……别让百姓知晓。”钟北雁才堪堪解了毒,转眼又落了水,唇色泛出青紫来。她话音刚落,便轻咳一声,整个人微微一晃,扶着膝盖缓了片刻,才勉强稳住身形。

“没问题!”郭挽月抢在赵南枝之前答应得干脆利落,俯身扶起钟北雁,又自怀中取出帕子,为她拭去额角未干的水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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