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年离得近,说话时,热气喷洒在许之耳廓,像是羽毛拂过一般,带来麻麻痒痒的感觉。
许之用冷淡的声音掩盖住内心的不自在:“不客气,可能我上辈子真欠你的。”
李斯年听完,低低的笑了半天,似乎很喜欢这个说法。
虽然这人一副还能插科打诨的模样,似乎挺有精神的,但其实在被推上救护车之后,不过半刻,便昏睡了过去。
许之被吓得不轻,担架也不躺了,一路都坐在旁边守着,直到了医院,也寸步不离。
最后还是窦老师看不过去,找医生拿了棉签和碘酒,由许之自行处理了手肘的擦伤。
“患者背部因为撞击而产生了的淤青,但没有大碍,昏睡是因为脑后重击导致了轻微脑震荡,建议留院观察一天,明天情况稳定的话,就可以出院修养。”医生拿着检查单,对许之和窦老师说。
许之这才松了一口气:“有单人病房吗?”
医生点头:“是家属想要陪床吗?”
通常多人病房是有探视时间的,家属不能陪同过夜,是故有一些非常担心的家属会有陪床需求,从而询问单人病房。
许之顿了顿,答:“是的。”
医生:“有,但是需要自费。”
“没问题。”许之说。
跑上跑下的缴费和手续自然是窦老师跑,他还热情地买来了晚餐,虽然不知道李斯年什么时候会醒,但仍然买了双份。
“多谢窦老师,今天真的麻烦你了,改天请你吃饭。”许之诚恳道。
窦老师摆摆手:“哎呀,许老师这么说就客气啦!咱们都是同事,应该的,我要向你学习,今天要不是你舍己为人,冲过去拽住李老师的腿,他真可能就这么掉下去了……想想后后怕啊!”
窦老师这人,为人热情、善良,但话也挺密的,还有点拿腔拿调。
许之耐心地听他讲完一大通话:“当时那个情况,也顾不上想那么多,都是应该的。”
寒暄几句后,窦老师也识趣地不再打扰,让许之也好好休息,随后离开。
窗外的天已经黑透了。
单人病房内灯光昏暗,只有床头一盏亮着,再就是走廊的白炽灯从大门的窗口玻璃处斜斜照进来。
许之没什么胃口,饭吃了两口就放下了。
李斯年还没转醒,虽然医生说了,他检查结果都还算正常,今晚大概率会醒。
但只要他没睁开眼,许之的一颗心还是会在半空中垂着、荡着,不得安宁。
病房内充斥着医院特有的酒精味,李斯年闭着眼、一脸安静的模样,睫毛随着身旁仪器的闪光,一下又一下地被镀上蓝红混杂的颜色。
这景象,真的很像八年前。
许之的手轻轻从李斯年额角抚到下颚边,指腹下的伤疤温热而不平整,仔细看,还能察觉到毛细血管内若隐若现的血液流动。
这是,许之在梦里都不敢梦见的。
有生之年,竟然还能这样看着他,触碰到他。
许之回忆着从前的日子,忽然想起李斯年脚踝的伤。
说起来,脚踝是前后伤过两次的,也不知道现在恢复了没……
许之盯着李斯年的脸,叫了他两声,然后又不轻不重地捏了捏他的脸颊。
毫无反应。
看这个样子,应该暂时还不会醒吧?
这样想着,许之站起身,来到床位,轻轻掀开被褥一角。
在检查过程里,护士已经给李斯年换上了病号服,他此刻光着脚,许之只需要轻轻撩起裤脚,就能看到他的脚踝。
李斯年的肤色算不上白,但却很细腻匀称,许之一手拽着他的裤脚,一手扶着他的脚背,轻轻转动观察着脚踝。
皮肤上看不出有什么,似乎恢复得不错,许之心想。
“咳咳……”
床头响起一阵清嗓子的声音,许之吓了一跳,手触电似的收了回来,抬头就对上了李斯年意味深长的目光。
“许老师做什么呢?”李斯年饶有兴趣道。
许之将掀起的被角盖了回去,压着嘴角,轻描淡写道:“想起来你脚伤,看看好了没。”
李斯年拖长语调“哦”了一声,勾起嘴角:“原来是这样,吓死我了,还以为许老师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癖好。”
许之瞥了他一眼,决定不搭理,这种时候,越接话、李斯年就越来劲。
他拿起桌上的盒饭,送进微波炉。
自费的单人病房条件很好,要什么有什么,桌上甚至还有新鲜的水果。
随着叮当一声响,许之将盒饭拿回床前,但李斯年不急着吃,而是偏头去看许之的胳膊。
“擦伤严重吗?”李斯年问。
“小事。”许之说。
他没说谎,的确是很轻的擦伤,而且只有右侧手臂有,别说留疤了,估计很快就能恢复到和四周肤色一致的程度。
但李斯年还是坚持叫他抬起胳膊,仔仔细细的看了一圈,才放心。
窦老师买来的盒饭比较清淡,一碗小米粥和几个包子,但李斯年刚睡醒没太大胃口,于是只是喝了半碗小米粥。
一抬头,看到许之安静坐在靠墙的小沙发上,拿着手机处理一些工作邮件。
床头那盏灯的光蔓延到墙边时,已经近乎于无,许之的脸是被手机屏幕的光照亮的。
他看得认真,眼神偶尔上下扫动,微微抿着嘴。
从前他刷题时就是这样,只要专注,就会不由自主抿着嘴,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也没人发现,但李斯年观察到了,并很开心能独享这个小秘密。
李斯年就这么静静看着,直到他处理完工作,将手机锁屏。
“可以帮我拿个橘子吗?”李斯年问。
许之在茶几果篮中拿了个,放在他手边。
趁着李斯年吃橘子的空挡,他将饭盒收拾干净了,又去烧了点温水,给他倒了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