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过去,许之还是这样善于照顾人,李斯年心下一片柔软,仿佛回到曾经在出租屋、自己脚部上着固定器的日子。
许之也是这样无微不至地照顾他。
“早点休息吧,医生说你轻微脑震荡,观察一夜,稳定的话明天就能出院。”许之说着,要帮他将靠背摇下去。
但刚握住摇杆,就感觉手腕一暖,是李斯年按住了他的手。
“你……听到我在天台说的话了?”李斯年轻声问。
许之没想到他会自己提这件事,他叹了口气,干脆坐到床边的凳子上:“我本来想等你伤好再聊。”
李斯年眸光微闪,静静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其实你不该这么说的。”许之严肃道。
李斯年一怔。
许之没能注意到,而是沉浸在自己的专业分析中。
他和赵毅的第一次心理咨询其实聊得很浅,但结合今天听到李斯年说的那半句话,他已经能对赵毅跳楼的原因产生些许猜测——
“赵毅如果对自己性取向产生不自洽的心态,那么他其实应该重建自我认知、去理解并接纳自我里和大环境主流认知相违背的部分。”
“而‘异性恋是正常、同性恋是异常’这件事,本来就是从众的思维,那如果他今天因为你、一位年轻有为广受欢迎的老师是同性恋,从而认为自己也该认同自己的性取向,那岂不是又陷入了另一个维度的从众?”
说起这些时,许之就完全不像是曾经的少年了,而是站在讲台上、坐在咨询室内,稳重可靠又不偏不倚专业心理咨询师。
李斯年的思绪在“年轻有为广受欢迎的老师”这几个字上稍作停留,继而听懂了许之的意思。
他忽然想起吴琛说的那两个字:直接。
没错,得直接一点,因为许之显然又误会了一些事情。
“我打断你一下。”李斯年顿了顿,对上许之的双眼:“我说我是同性恋,不是为了安抚赵毅,是真的。”
许之先是神色一震,半晌,似乎想通了什么,眉眼间又显露出怒色:“李斯年,我是很严肃的跟你说正事,你能不能别在这种时候还满嘴跑火车……”
“或者准确来说,我也不是同性恋,我没喜欢过女的,也没喜欢过别的男的。”李斯年目光沉沉,语调短促而坚定:“我是喜欢你。”
许之彻底怔住了。
永远的年级第一,本硕博三连跳、手握一年20多篇sci、年仅27岁就成为国内顶尖大学副教授、被无数心理学业内人士寄予厚望的旷世奇才。
在这瞬间,大脑宕机,理解力直线下降,仿佛李斯年嘴里说的是外星语一般。
“你、你开什么玩笑?!”许之像是灵魂飘到半空中,听到自己的嘴发出这样的声音。
他猝然站起身,像是被恶意戏耍的小丑般,第一反应竟然是生气:“李斯年,你闹够了没!捉弄我很有趣吗?从你去林教授那里曲解火灾的事开始,这么些天了,就算是报复我,也该到头了吧……”
许之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自己手腕坠重。
是李斯年拽着他,猛地往怀里一带!
许之眼前花白乱晃,最终定格在李斯年近在咫尺的、深沉的眉眼前。
李斯年一手还将他手腕按在床上,另一只手就扣上了他的后颈。
那一片白皙的、细腻的、他看了不知多少次的后颈。
许之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觉得面前的人突然靠近,然后嘴唇覆上极其柔软的东西。
表面带着凉意、内里又透着温热,这世上没有任何一种东西曾给过他这样的感觉。
李斯年很克制的一触即离,虽然吴琛说许之没那么胆小,但他还是怕吓坏了他的小朋友。
李斯年手指轻柔而缓慢地摩挲着许之的后颈,像是把玩着世上最珍贵的瓷器,他微微抬头,二人鼻尖抵着鼻尖。
“你这个人啊,真的很难搞,你知不知道。”李斯年几近叹息,沙哑的声音里带着宠溺意味,“现在你总该相信了吧?”
许之不可置信地看着李斯年,他从刚才开始就显得有些迟钝,像是大脑跟不上实际状况,哪怕浅浅的一吻时,也是睁着眼的。
而此刻明明脸上已经起了红晕,目光却仿佛没反应过来要羞涩,只是睫毛在微微颤抖着。
李斯年心中叹了一声,他就说吧,还是自己最了解许之,他的确是被吓到了。
但这被吓到的模样,偏偏又极为可爱。
可爱到让人想把他拆开吃掉。
按在后颈的手忍不住使了点劲,将人又拥向了自己。
许之以为李斯年还会说些什么,没想到竟然又吻了上来。
他后知后觉地伸手想推,却反而被攥得更紧。
唇上的柔软捻磨着,极有耐心,仿佛这件事本身就充满了无穷趣味。
许之整个人僵硬到忘记了呼吸,直到察觉到唇瓣上滑过一抹更湿热的触感,他身体一颤,忍不住嘴唇轻启倒吸了口气。
而李斯年无师自通般地抓住了这一瞬的机会,侧过头,加深了这个吻。
陌生而熟悉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像是海水,从鼻腔、唇齿往里灌,还夹带着丝丝缕缕橘子的酸甜味道。
许之感觉脑子晕晕乎乎,仿佛喝醉一般。
明明这味道是来自对方,他却觉得自己才是那颗被剥了皮的橘子。
口腔内的每一寸都被搜刮、被掠夺,获取氧气的权利也被占据,一点反抗的力气也没有。
他还听到唇齿间细微的水声,以及自己鼻腔内无意识的、令人陌生又羞赧的轻哼。
自己的手明明放在李斯年肩前,是抗拒意味。
但实际行为又像是在迎接。
在这样一片混乱的情绪与感官中,他既想要结束、又想要永恒。
似乎察觉到许之过于急促的呼吸,李斯年终于放慢节奏,随后拉开了些许距离。
他看着许之一双弧度圆润的眼被亲得水汪汪,如初阳升起时候花瓣上挂着的露珠,心里顿时觉得柔软极了。
那些痛苦、绝望,那些深夜的辗转反侧,这八年的时光,在这一瞬间,全部灰飞烟灭了。
李斯年轻轻仰头,用唇吻了吻许之湿漉漉的睫毛,觉得自己一颗心也在此刻终于也落了地。
他将许之拥进怀里,脸贴在他耳侧,柔声道:“我们在一起吧,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