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不合就要吵架,魏常盈及时岔开话题:“那先前你说玄公子是妖,是真的吗?”
“真的呀!玄公子是啮铁兽,他平常都隐藏得很好,但是有一回我瞧见他的真身了,是只雄壮有力的大黑熊,一巴掌就能把梦魇挥散,可威风啦!”花海月滔滔不绝地表达着自己的爱慕之情,差点就要从眼睛里冒出爱心了。
啮铁兽在《神异经》、《山海经》等典籍中均有相关记载,只是称呼不一,外形描述亦有不同,以食铁著称。到了现代,它备受追捧,还拥有了一个比蚩尤坐骑更为响亮的名头,那便是——国宝大熊猫。
一只生蚝要跟一只熊猫谈恋爱,画面想想就觉得新奇又美丽,魏常盈死死抿着唇不让自己笑出来,等所有人都用奇怪的目光看着她时,才清了清嗓子来掩饰尴尬。
啮铁兽还有食梦的记载,白居易曾在《貘屏赞》中写道:“貘食噩梦,辟邪祛魅”。貘即为啮铁兽,时人相信只要把它画于屏风之上,就能起到安眠避凶的作用。
花海月曾目睹玄公子狩猎梦魇的情景,所以他的身份大致上是错不了的。
关娘子虽然是花海月的情敌,但花海月从未因此而憎恨过她:“妖跟人的寿命本就不对等,即便勉强相爱,也不过只能相伴短短数十年的光阴。我不知道玄公子为何要借假死脱身,他这样做定是有他的道理的。期间其实他有回过来,只是选择了入梦的形式,关娘子便是这样怀了身孕的。”
“那……潮生知道内情吗?”这么大顶绿帽子戴在头上,相信没有哪个正常的男人能接受得了。
花海月点头过后又摇摇头:“潮生不能人道,自然是知道的,但并不知道孩子的爹是谁。潮生爱关娘子入骨,和她一起把这事欺瞒下来,打算当自己的亲故骨肉来教养的。只是这人与妖生下的孩子怎么能瞒得住,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刚出生的小兽哪有化形的能力,谎言就是这样被捅破的。”
在场的人,包括关娘子在内都吓傻了,关娘子一直以为自己怀的是鬼胎,其他人则以为那是不详的征兆,最后还是潮生首先回过神来,瞎编了一段淫妖的故事,又用银子封住了稳婆的嘴,才将这桩离奇的荒唐事暂且压了下来。
“那最后关娘子抱着孩子投河自尽,是为了殉情吗?”魏常盈按照简逢月的故事版本提出自己的疑问。
花海月左右比照着,在高耸的发髻上插了几朵新鲜的鸡蛋花,张嘉鸣嘀咕了一声“臭美,”,被她自镜子里狠狠地瞪了回去。
“这我就不知道了,可能是像你说的那样,也可能是接受不了这个现实,所以才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吧。”
魏常盈又问:“那孩子呢?也死了吗?”
“虽说是半人半妖,年纪也不大,但总该有点自保能力吧?”她笑着揽镜自照,似乎对这次的打扮很是满意,“我去河里看过,反正是找不着了,应该没死吧?阿盈你替我看看,这妆会不会太素了?玄公子从前喜欢小家碧玉,过去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有没有改变。”
这牡蛎精还真是个恋爱脑,内丹被抢了也不着急,还能在“仇家”面前旁若无人地梳理容妆,心心念念着那位早已不知所踪的玄公子。
魏常盈想,留种不留情,最后连妻女都保护不了,送他一个薄情郎的名头也不算过分吧。
张嘉鸣的关注点则不一样了,在这哀怨凄美的故事里,他却对另外一件事情分在上心:“不对啊,你怎么知道潮生是个不能人道的?莫非你们……”
魏常盈:“……”
花海月随意捡起一样物品就往他门面招呼过去:“真是蛇嘴里吐不出象牙!当时潮生为了赶跑追杀我的鳗鱼精,不小心磕到了珊瑚礁上,所以才……才废了的!”
张嘉鸣一手接住盈面砸来的凶器,不紧不慢地说:“哦,所以你是为了报恩才留在他家,那你怎么不做田螺姑娘呢?哦,差点忘了,你是生蚝姑娘,没有田螺贤惠。”
这凶器轻飘飘的,没有一点杀伤力,张嘉鸣摊开手掌,发现竟是简逢月寻找的那只荔枝纹白绸香囊。
递给魏常盈察看,确认就是涌底的那一只,他问:“这香囊哪来的?”
花海月顺来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花了好些时间才想起来是两天前在码头捡的:“早上的时候不小心弄丢了,傍晚时候才找回来的。”
她的记忆明显因为怀梦草而出现偏差,又细问了一翻,才得知原来是她抢了简逢月的香囊,所以才会有找香囊的事情发生。
简逢月身上还有余香,陷入疯魔状态的花海月以为她有怀梦草,于是便把人诱到水边想加害于她。
结果她自己把香囊给弄丢了,让张嘉鸣和魏常盈给找到了。为了追踪白影,情急之下他们忘了拿走香囊,最后又于傍晚时分被花海月自己给捡回去了。
为了争论这事的前因后果,两只岁数加起来快三千岁的妖精又小学鸡一样闹做了一团,魏常盈走到黑袍人身边,衷心感谢道:“大人,今晚谢谢你能施以援手,若没有你,张嘉鸣和乌嘴小黄怕是要遭更多的罪了。”
黑袍人不置可否,把内丹交到她手上:“怀梦草的气息已经去除干净了,在找出幕后之人以前,别再陷入迷障。”
说的不仅是花海月,还包括了在场的其他人与妖。
事情暂告一段落,黑袍人独自返回沉渊,花海月受了伤,也需要闭门谢客一段时间。
走在回家的路上,魏常盈忽然用怪异的目光打量着他:“这一片不都是你的地头吗?怎么发生过这么大的事你都不知道?”
张嘉鸣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含糊地回答:“话是这样说没错,但是有时候也要睡觉啊。他们只是在我睡着时谈了个恋爱,又没有干什么杀人放火的勾当,自然不会引起我的注意。”
其实妖怪也和人类一样,各有各的习惯与性情。它们有的生性活泼,喜好游戏人间,知交遍天下,忙碌得一刻也停不下来;有的则宁静自守,偏好独处在属于自己的一方小天地,不愿与他人有过多的交流。
用现在的话来讲,张嘉鸣大抵是属于家里蹲一类,又因为有伤在身,需要泡在不死草里休养生息,一觉睡个三年五载是常有的事情。
“对了,我拍了关娘子照片,你要不要看一看?”她打开相册,翻来找去却没有看到。
张嘉鸣困得要命,兴趣缺缺地说:“别找了,梦里哪会拍到什么。”
微信里还有新的信息提示,先前一直在奔波,现在才留意到原来简逢月回复她了:“她说香囊是同学送的。”
“那就从那个同学和以为自己怀孕了的女生查起,反正又没死人,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再磨蹭都要天亮了。”
电瓶车行驶在乡村小路上,前路是茫茫的黑,车头灯在黑暗中照出一团如影随形的光。
新的一天即将要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