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鹰唳声,海东青从高空飞下,扑腾着落在西院主屋外间的窗台上。
正在缝袜子的庾三娘抬头看了陈润之一眼。
陈润之依依不舍地放下书本,起身跨步走到窗台边,取下绑在海东青腿部的小纸条。
两只海东青,一只交给季仲,季仲在外追踪郭世飞;一只交给黑衣武士辰龙,辰龙协助巳蛇,在庾府保护刘一手,顺便探查消息。
“听说钱桥出了一支千年灵芝,庾大小姐准备出府,前往钱桥。”
是辰龙递来的消息。
这次若是找到那个婴儿,庾三娘会怎么处置这个庾大小姐?
陈润之沉思了片刻,转过身来。
庾三娘正靠在罗汉床给他做袜子,她做得仔细,十种差别不大的白色丝线,在她纤柔细嫩的手间穿梭。
不多时一团意境非凡的祥云就在她手下呈现。
她全神贯注地缝着。
陈润之悄悄凑近,看她绣完最后一针,看她细心地将线头藏在内里。
一只简洁古朴,素雅大方的袜子做好了!
庾三娘咬断丝线,把袜子放到一旁,再次穿针引线。
陈润之拿起被她放在一旁的柔软足袜,垂眸看着,摩挲了好一会儿才放下,“以后,这些活就交给绣娘吧。”
太费眼睛了。
虽然很想穿庾三娘亲手做的衣物,但是,他舍不得庾三娘这样辛苦。
庾三娘淡淡一笑,“不妨事。信里怎么说?”
前世,郭少旌的中衣,亵衣,外裳甚至铠甲,都是她亲手做的。
铠甲要用牛皮来做,因为牛皮韧性好。
因为它韧性好,所以很难刺穿,她紧赶慢赶,月余才能赶好一件,每次做完铠甲,她的手指关节肿得都捏不住筷子。
庾三娘轻轻摇了摇头,甩开脑海中郭少旌的影子。
若是她记得不错,过不了多久,陈润之就会被贬为庶民。
直到两年后北夷,柔然,南倭同时进犯,陈润之才会再次被启用。
当今皇上卸磨杀驴的本事可比他治国安邦的本事强太多了!
陈润之三次被贬,又三次临危受命!
他第三次出山,被封为柱国大将军时,她曾和他做了一个交易——他保靖文公府屹立不倒,她为陈润之麾下的兵将腌制一批风干的牛肉。
风干的牛肉轻,容易携带,不易腐烂,用热水泡开,吃上一块,能让将士快速恢复体力。
为了让风干的牛肉发挥更大的作用,她特意选择在大战前夕才做出来。
那时战争一触即发,刚安稳了五六年的大周朝,再一次处在风雨飘摇之中。
她为了自己的私利,在大战前夕和陈润之做交易,说起来,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前世最后一眼看到陈润之。
他容颜未老,却已是白发苍苍。
他保家卫国,却没有得到善待!
庾三娘长睫微颤,抬头看了陈润之一眼。
陈润之正垂头看她缝好的那只足袜,相比初见时的冷峻,如今的他,眉宇之间流动着潺潺暖意。
他所求那么简单……一双足袜就能让他这样满足幸福……
庾三娘心思混乱,原本细密整齐的针脚顿时变得歪歪扭扭,庾三娘蹙眉,正想取了剪子拆了重缝。
陈润之却伸手按住她拿剪子的手。
庾三娘有些郝然,低声道:“这里,针走歪了,要拆了重缝。”
陈润之摇摇头,“不用拆。”
他的神识比平常人敏锐百倍,方才庾三娘抬头爱怜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手下的动作才乱了……庾三娘因他乱了心神!
陈润之摇着头,坚持着,柔声重复道:“不用拆,这样,很好看。”
庾三娘愣了愣,狐疑地低下头,整齐的针脚中,一段短短的,歪歪扭扭的针迹,像条蜿蜒的小虫,软软地扒在柔软的棉布上。
哪里好看了……
庾三娘欲言又止,陈润之已伸手拿走了剪子。
见陈润之坚持,庾三娘只好收回手,继续缝,然后利落地收好最后一针。
陈润之走到她身后,大手抚上她的肩膀……僵硬酸软的肩膀,在舒适的按摩下渐渐放松下来,庾三娘索性闭着眼靠到陈润之怀里。
“陈润之,信里说了什么?”庾三娘声音轻缓。
“信里说庾玉娥出了府,”见庾三娘微微蹙眉,陈润之手劲微松,“她去了钱桥。”
“钱桥?”被陈润之按得太舒服,庾三娘一脸松快,“这可真巧了。”
他们后日就要离开山庄,准备到鄢陵各地,去寻找那个婴儿,庾玉娥就出了庾府。
吉祥进来说梅夫人求见。
庾三娘正要起身,陈润之按住她,吩咐吉祥,“把屏风拉过来挡着。”
吉祥看了庾三娘一眼,庾三娘合着眼没有反对,她便走到墙边,将折叠的四扇屏风拉开,外间顿时被隔成一里一外两个部分。
吉祥站在门口招呼了一声,束手站立在一旁。
梅夫人便急匆匆地赶了进来,见到米黄色的屏风,梅夫人诧异了一瞬,庾三娘见管事,从来都是面对面的。
今日却……
抬眼看见屏风上映出来的高大身影,梅夫人神色微凛,旋即恭谨地行了礼。
“姑娘,大小姐要出府。”梅夫人凛声道。
闻言,庾三娘神色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