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车子相接触的那一瞬间,轿车的后半截瞬间凹陷下去一个巨大的坑洞,强大的作用力几乎要让两人甩飞出去。刘卿柳抓着方向盘的虎口已经裂开了一道血痕,但比起手上这点微不足道的伤口来说,受伤得更严重的地方是她的手臂——她在撞击下向左晃去,冲击力加上惯性让她狠狠地撞在了车门上。一瞬间,她的眼前好像炸起了一阵白光,紧接着又被剧痛迅速拉回现实,疼得她胃中一阵翻涌。
她强忍着剧痛试图动了一下左手——但不行,这段骨肉根本不受她的控制。稍微动一动,就痛得像是拿着刀子一寸寸地在她的皮肉上割。
沈遥岑晃了晃脑袋,让自己能够稍微清醒一点。他很幸运地没受什么伤,只是撞击产生的冲击力让他有一瞬间的眩晕感。
空气中弥漫着轿车损坏后产生的硝烟味,但他的鼻子也很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血腥气,他想打开顶灯看一下刘卿柳的状况,可顶灯也很不幸地在这场撞击中宣布彻底罢工。
于是他只好在黑暗中摸索了一下,接着一点稀薄的月光摸到刘卿柳瘦弱的肩膀——抖得很厉害。
这样的状况让沈遥岑感到有些陌生、有些无措,还有些熟悉,自从他认识刘卿柳以来,好像只见过她一次这样:就是在跑马场的那次。
但这次的受伤程度和跑马场的小打小闹完全无法相提并论,这个无论如何都面不改色的人此时此刻疼得牙齿咯咯作响。但她还是保持着冷静,观察着车上屏幕碎了一半的导航,盘算着剩下的人到底什么时候才到,他们又还有多少能够用来逃跑的时间。
这辆已经报废的轿车没办法再为他们提供庇护,甚至随时随地都有爆炸的可能。
比起在这里等死,还不如下车找找其他办法。
“我这边的车门已经开不了了,”刘卿柳哑着嗓子,低声说,“你看看你那边能不能开。不能的话得快点儿破窗出去。”
沈遥岑应了一声,尝试着拉了一下门把手,所幸门锁还未完全损坏。于是他率先下了车,又伸出手,想将刘卿柳从另一边拉了出来。
而刘卿柳动作的姿势很怪异,她的左手全程都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凭借着右手的一点力量慢吞吞地从驾驶座挪到副驾,最后再从已经不成车型的轿车里钻出来。
在月光下,沈遥岑终于看清了她的状况:
她的脸色很苍白,整张脸上几乎没有一点儿血色;左臂则软软地垂在身侧,血液顺着手臂手指滴滴答答地往下淌,融进雪里成了红色的冰。
冬天夜里的山风呼呼地吹着,也不知道是因为失血过多还是肾上腺素消耗殆尽,她垂下眼,毫无意义地拢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我们走吧。”她抬起头,长睫上落了一点白霜,“后面的人快到了。”
沈遥岑沉默片刻,而后解下了自己脖子上的围巾,轻轻地圈在她的脖子上。
突如其来的暖意让刘卿柳不由得愣了一下。她突然笑了笑,随后意味深长地盯着沈遥岑看,像是要把他所有的心事都给看穿。
沈遥岑并不觉得有多么尴尬。他只是再整理了一下厚厚的围巾,让它看上去更加美观一点。
“我们要去哪里?”他说,“你决定吧。我跟着你。”
但公路四周空空荡荡,除了光秃秃的石壁就是深不见底的断崖。说是逃,他们又要逃到哪里去呢?
在头晕眼花的那一瞬间,沈遥岑其实也想过,现如今的状况,是不是自己在临死之前做的大梦一场?
其实根本没有什么重生,他也没有遇到过刘卿柳。这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他一厢情愿且卑劣的幻想罢了:他只是心有不甘,所以想要刘卿柳这个压垮他人生的最后一根稻草陪着他一起死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
可是刘卿柳只是笑了笑,她抬起右手,捏了一下围巾软绵绵的穗子,说,跟我走就没错了。
沈遥岑应了一声,跟在她的后面。
在他们走后不久,约莫有数十个手持锤头利斧的人从随后到来的黑车上陆陆续续地下来。
他们的打扮并不精致,甚至还有些邋遢——毕竟没有谁会在大冬天里穿着一件打着补丁的棉衣,甚至还踩着一双满是灰尘和破洞的鞋。
泯灭掉他们身为人的良知的,是贫穷。
纷纷扬扬的大雪很快掩盖住了两人的脚步,也将一地的血迹和狼藉尽数掩埋——他们费劲心力寻着蛛丝马迹,最终只找到了断崖旁的一点热血。
任是谁想,都会觉得是这两人自知生存无望,携手殉情,免得再受折磨。
而那辆车子的残骸最终泯灭于一场惊天动地的大爆炸中,再被推入山崖,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