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盘山公路开始沿着北方走,用刘卿柳的话来说:大概走几个小时,就能找到一处村落了。
而现在手机没有信号,两个人又不可能随身带着充电宝。眼看着手机电量就只剩下不到一半,于是只能省着电,在山崖上借着月光摸着黑走路。
刘卿柳受了伤,自然走得有些慢,而且没走多久就感觉疲乏起来。
然而夜间山风凛冽,不多时就将她的昏沉吹净几分。
沈遥岑有意无意地走在她的前面,将一部分迎面而来的冷风挡下;间或回头看看刘卿柳的情况,却见她漫不经心地朝山月方向瞥去,似是在看那冷清辉月如何照向山间阴翳。
沈遥岑本以为她很快就会撑不住想要休息,但不知走了多久,甚至连沈遥岑自己都感觉四肢僵硬、脑袋昏沉之时,刘卿柳也从没喊过要停。
某种程度上,沈遥岑真的很佩服刘卿柳。
两人约莫走了一个多小时,沈遥岑才终于被吹得忍受不住,拉着刘卿柳在一处背风坡停了下来,打算稍作歇息。
沈遥岑搓了搓自己已经完全僵硬的手,看到口中呼出的热气在夜空中翻涌。
“还好,只要不下雨的时候,蜀地的冬是完全比不上京城那么冷的,”刘卿柳轻轻地扫了他一眼,微笑着说,“不然在外面过夜的话,是会冻死人的。”
刘卿柳说,她在京城的冬夜看到过宿醉在外的醉鬼。等第二日警察到来时,她才知道,原来那人已经死在了严寒之下。
“我知道人在冷极了的情况下是会感到热的,”她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沈遥岑,又看到他已经被冻得通红的耳廓和鼻尖,“但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一个人脱光了全身上下保暖的衣物,赤身裸体地横亘在冬夜的雪里。那种感觉该怎么说呢……觉得很奇妙。”
原来生命是这么脆弱的东西。
一不小心,就没了。
刘卿柳继续自顾自地说:“看到那样的场景,我觉得,我还是很想活下去的。”
沈遥岑沉默片刻,方才仰头看向仍旧不断飘零着雪花的天空,任由纷纷扬扬的白色冰晶落在眼睫之上,又随着时间温度化作一颗小小的水珠。
“好不容易拥有了一切,就这么随随便便地死在某处,那也太不值得了。”沈遥岑撑起身躯,让已经有些麻木的四肢渐渐恢复控制,“好好活下去吧。你难道不想期待,你的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吗?”
刘卿柳跟上他的脚步,忽然感觉脖子上的围巾变得有些刺挠,左臂也开始隐隐作痛。
“你似乎很清楚。”
沈遥岑摇摇头,口是心非:“我不清楚。”
刘卿柳倏地笑了一下。
“你是站在现在看未来,还是站在未来看现在?”
沈遥岑假装没有听懂她拗口的话,自然也没有回答她。
好在两人走了没多久,就有一辆去往山区送货的大货车经过他们。
司机是个热心的中年大叔,看到两人在风雪肆虐的夜里茕茕而行,便缓缓停下了车,打开车窗探出头来问:“年轻人,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沈遥岑正思索着该如何向这个好心的男人解释两人的处境,就听一旁的刘卿柳脸不红心不跳地开始扯谎:“路上车子打滑失事了,没办法,我们只好继续往前走看看能不能找到人。”
司机大叔上下打量了两人一眼,见他们衣服上除了雪花还有些许尘烟,而刘卿柳更是衣上带着血迹,甚至一只手被树枝草草固定,便也不疑有他,大方邀请两人进了温暖的驾驶室。
男人给两个人一人递了一杯热水,二人谢过,便捧着一次性水杯轻轻啜饮起来。
男人一边启动车子,一边庆幸道:“这条路除了我们这些送货的老男人之外很少有人会经过,更别提这几天又是过年又是大暴雪的了。你们运气不错,我也是寻思着家里最近缺钱,才大费周章地来跑这么一趟……不然这儿距离最近的那村子还有好长一段路程,光凭你们两条腿硬走的话,还得走上好几个钟才能到呢。”
沈遥岑点点头,诚恳地谢过男人。
男人摆摆手,笑说就当是积德做好事了。
刘卿柳懒洋洋地窝在座椅上,又长长地打了个哈欠,沈遥岑和她离得太近,甚至能清楚地看到她眼角挤出来的一点泪花。
“距离目的地还有好长一段时间,困了就睡会儿吧。”男人笑道,“不会把你们拐去卖了的。”
刘卿柳笑着应了一声,虽说如此,但还是没闭上眼睛,只直愣愣地盯着车窗外的风景看。
沈遥岑大概能猜到,在有外人在的情况下,她始终是放不下心来的。
但沈遥岑不一样,他对所有心怀善意的人都有一种敏锐的直觉,并且会在无意之中享受这种积极向上的情绪。
于是打着哈欠的刘卿柳没有睡着,反而是看着精神的沈遥岑在不知不觉中闭上了眼。
恍惚之间,他似乎听到了司机在和刘卿柳叽叽喳喳地谈论着些什么。
但那些话传到耳边,经过困顿的大脑加工,成了一串毫无意义的字符,最终他连一句清晰的话语都没能识别出来。
刘卿柳垂着眼,用还未受伤的右手轻轻地拍了拍沈遥岑的肩膀。
沈遥岑闭着眼,没有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