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后。
后山萧家旧宅修缮得崭新,旁边还建了座宽敞的马厩,养了一匹名叫“双雁”的骏马,每日以鲜草喂养。
清晨醒来,萧芜见院里堆了六个展开的红木箱子,里头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应有尽有。
生怕看走眼,她揉了揉眼睛,那几个贴喜字的大箱子并未从眼前消失。
恍然,她瞪大眼,惊讶地问父亲萧默:“我们家是被济贫了么?”
萧默反应平静,淡定地挂着红绸,“小济天不亮便派人送来的。”
“阿济?娉礼不都送过了吗?”
“是嫁妆。”萧默从梯子上爬下来,将一份嫁妆单子递给萧芜。
“阿济他给我准备嫁妆?!”萧芜摊开折起的红纸,打眼扫过上面的物什,价值得有半座城了吧?
“父亲怎能收下?!”
萧默好似很无奈,将箱子盖严吩咐小厮抬进里屋,“中书令决定的事,父亲能有甚法子拒绝!”
突然,马厩传来一阵嘶鸣。萧芜神色大喜,那是双雁在欢迎她的好朋友绛鹰。
谢修行把绛鹰栓进马厩,往食槽里铺了层鲜草。
萧芜激动地跑出院外。
她将红纸在谢修行面前晃了晃,倒有几分新妇的娇俏,“为什么给我准备这个?”
谢修行牵起萧芜的手,往院里去,一路温柔絮语:“若你有朝嫌我厌我,另择良婿。有这些嫁妆傍身,亦是我这个下堂夫赠你的底。”
“说得这般大度,是你吗?”
谢修行紧紧攥住,手加重了力道,生怕从手缝里溜走,他认真地注视着萧芜,眼中透着委屈又不失诚挚,郑重道:“自然不舍!倘若我们真行到山穷水尽无力挽回时,娘子决心抛弃我,纵有不甘,我亦会成全。”
萧芜被谢修行突如其来的委屈逗弄地哭笑不得,她双手将谢修行的左手包裹在温热的地掌心里,脉脉含情地看他,道:“萧芜就是萧芜,今生只做谢家妇。”
谢修行勾起唇角,笑似春风。
“岳丈大人。”谢修行向萧默行礼,萧默故作不满打趣他,“到底是萧家嫁女还是你谢修行嫁女?竟准备得比我这岳丈大人齐全。”
谢修行对萧默是骨子里的敬重,更是害怕。
怕他反悔。
“岳丈大人最为关切木木此生幸福,小婿这么做也是叫岳丈大人放心。”
“你的心我明了。”萧默作请,“进屋喝茶。”
“谢岳丈大人成全。”
萧芜躲在身后偷乐。还未见过谢济在谁人面前如此谦卑有度。
“明日才是大婚,你今日等不及的要将我家宝贝闺女娶走?”
萧默给谢修行斟茶,他如今看谢修行多了些情绪,不比人牙子可恶!
谢修行拂袖擦汗,“岂敢,岂敢。”
萧芜自然地搂住谢修行胳膊,好奇问道:“你今日不在府上准备事宜,特意讨茶来了?”
谢修行从衣襟里拿出一根红绸交给萧芜,“我亲手打的玉绶带。明日穿喜服时记得戴上。”
“好眼熟。”
萧芜仔细瞧了瞧,是那谢修行日日戴在腰间晃她眼的天山红绸。
翌日,春光明媚。
萧家嫁女,谢家娶亲。
门楣贴“囍”字,满堂挂红绸,颇为喜庆。
礼部的迎亲队伍浩浩荡荡,一路锣鼓喧天,蜿蜒数十几里。
谢修行高坐骏马,身着喜服披红,头戴官帽簪花。从谢府到萧宅,他上扬的嘴角就没弯下来过。
萧芜一袭绿色喜服端坐在铜镜前,镜中的她面容姣好,黛眉朱唇,画着精致的花钿妆,盘高髻戴流苏金凤冠。
“来啦!来啦!新郎官来了!”
陌何夕听着屋外鞭炮噼里啪啦地热热闹闹响着,激动地将红盖头搭在凤冠上,扶着萧芜起身出门。
八抬大轿落谢府正门。
萧芜下轿跨马鞍,与谢修行各牵一端绾同心结的彩绸款款入府,江阁老坐高堂,在礼部侍郎主持下夫妇二人行完三拜礼到新房行合卺礼和撒帐礼。
谢府高朋满座,大臣们纷纷捧金樽美酒与新郎官酣畅宴饮,月色才刚起,新郎官便醉了,招待宾客的重任便交到了太子和太子妃手上。
谢修行美美地退去,被两位小厮一臂架进了寝殿,前脚刚迈进门槛,就叫人退下。
月色陶醉,红烛摇曳,萧芜端坐床榻之上,谢修行拿起桌上的喜秤轻轻地挑起萧芜的红盖头,一点一点露出新娘子倾城的容颜。
随着红盖头落地,萧木木莞尔一笑,谢济的心顿时扑通漏跳。
谢修行伸手牵萧芜坐妆台前,对着铜镜里的娘子笑意绵绵,喜服充斥淡淡的酒香。
他温柔呢喃:“我替娘子梳妆。”
在被小厮抬进来后却无半分醉意,脸颊浅浅染红,走路尚也稳重,萧芜这才看出谢济的心思,不禁拆穿他:“装醉!”
谢修行将凤冠摆进妆奁,顺势覆在萧芜耳畔,压低嗓音魅惑无比:“我不装醉他们怎么肯早早放我来见娘子?”
洞房花烛夜,夫妻恩爱两不疑。
红幔如水波荡漾,床榻摇摇晃晃和萧芜一样快散架了。
狼牙坠子有节律地怕打着谢修行胸前的玉肌。
眼见着天色微亮,萧芜欲要起身,又被谢修行揽在怀里。
“不来了......”
“最后一次!”
夫妇俩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萧芜安静躺在榻上,两肩的青丝乌黑顺亮,她低垂羽睫,把玩手里的红绶带,谢修行轻柔地枕在她腰上。
窗外芭蕉青翠摇曳,燕啼声声。
唤醒了睡梦中的谢修行,他深情地望着萧芜,星眸秋水熠熠,笑颜舒展,“睁眼就能看到娘子,真好!”
萧芜放下玉绶带,盈盈一笑,温婉动人。
*
夜半三更,谢修行下值回府,片刻不耽搁,直往烛火通明的主屋奔去,空荡荡的寝殿无一人身影。
谢修行质问萧芜的贴身丫环鲤儿:“主母呢?”
“回主君,主母外出办案未归。”
谢修行无奈扶额,“又办案子!”
城中出了个连环杀人案,闹得沸沸扬扬,百姓们连门都不敢出。
金仵作抱病不起,验尸的重任暂且交到了萧芜手上。
谢修行一连数日未与萧木木同床共枕。
“魏明!魏明!”
未到大理寺卿书房先听见游廊外谢修行的声音。
大理寺卿魏明刚要看萧芜呈上的验尸状,忽听来者不善,慌乱地合上验状,四处找寻藏身之地,他躲在屏风后面,探出头来与萧芜小声说道:“时候不早,阿芜你回去罢!”
谢修行一脚踏进书房,看见萧芜站在书案前,他正了正乌纱帽,咳嗽两声,睨了眼屏风后面龟缩的魏明,厉声道:“还不滚出来!”
魏明后背发怵,讪讪地从屏风后走出来。
“大理寺既然缺人手何不张贴聘人告示?京城一日几桩命案,难道要萧仵作分身不成?”
“招!招!明日便招!”
“魏明!魏明!”
未到大理寺卿书房先听见游廊外女子的声音。
“这下是真要躲了!”
魏明瞪大了眼,慌乱地往桌底钻,还跟谢修行拱手相求,小声央求道:“帮帮兄弟!帮帮兄弟!”
“魏明!魏明......”
女人直奔书房,手里还挥了把菜刀。
见谢修行和萧芜倒吸了口凉气,女人立刻把菜刀藏于身后,尴尬地理理花髻,“谢兄谢嫂,你们怎么在这?”
“我来接你嫂子回家。”谢修行搂住萧芜往怀里护。
此时此刻,千万不能参与魏明的家务事。
“谢兄可看到魏明?”女人问。
谢修行不言语,搂着萧芜往一旁让让。
魏明盘膝蹲踞蜷缩在一方桌案下,女人款款走到魏明身边,慢慢亮出菜刀。
“夫君,该回家了。”
魏明埋膝不看,手不禁地颤抖。
“夫君。”女人的言语温柔中透着阴森。
“表妹你来接我回家啦。”魏明偷偷瞄了眼女人,看到锃亮的菜刀又迅地闭眼。
“夫君......”女人慢慢蹲下身,使劲揪住魏明的耳朵,将他从书案底下扯出来,发出一声怒吼:“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