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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天命威逼(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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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江昱骂的考生赵子旻倒是很矜持,没有亲自出面,只是站在茶楼包厢,等待名次。

相比当日在顺天府看榜,眼下瞧着榜单下考生们拥挤的一幕,鸿嘉帝像是被考生情绪感染了一般,不自禁紧张起来,小心翼翼的捏着自己夹在里衣里的骑袍一角。

回想着李玉娇当日的一举一动,鸿嘉帝唇畔紧抿。

与此同时贡院大门已大开,有敲锣打鼓的避让提醒声,也有人开始哗然喧闹起来。渐渐喧闹声更大了,伴随着捶足顿胸的哭嚎,更有仰天大笑发疯的叫喊,也有喜极而泣的狂笑……

鸿嘉帝心跳加快,恼恨自己是个习武之人,耳里超绝,已经听得到解元的字眼,听到第二名第三名……

跟随的凌风都忍不住焦灼起来:“老大,要不我去?”

“朕总不能比江昱差!”鸿嘉帝黑脸,带着显而易见的火气。

凌风小声:“可……可像是第一次考截搭题啊,友情无情截搭,我搁现在都没搞明白。”

要不是盯梢江家,要不是鸿嘉帝想要抱得美人归,他这个莽汉是真没想到读书那么难,考试是难上加难。

若他家里冒出了文曲星,恐怕以他原先的眼见,真能把老凌家祖宗十八代的青烟都给扑灭了——因为他完全不懂文科规矩,更不懂某些玄而又玄的考官眼缘。

这事一出,他是真觉得皇帝眼光好。

搁民间,李玉娇是有旺夫命的。

“朕登基之后读书的。”鸿嘉帝咬牙不忿强调:“绝对不会输给江昱,输给文臣。”

为了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他曾经手不释卷。

哪怕没有专门做过截搭题这一类题型,但朝臣断章取义联想之能,已经足够让他明白如何毫无关联的两个字编出千丝万缕的关系来了。

再说了第一场截搭题,他就一题想不到出处。

其他都会!

听得这咬牙切齿,要堵上男人尊严的话,凌风嘴巴里满是附和的话,但眼神却克制不住焦虑起来,恨不得自己脑袋能够贴在榜单前。

可偏生考生矫情啊!

不愿派人去看榜。

更可恨的是山东这帮考生。看榜就不能从后往前看吗?

且怎么一点也不机灵,不找一找“身先士卒”的同科呢?

像是听到了凌风的心里话,在榜单前的考生们有人大着胆子看起来,还喃喃着:“得看看有没有赵……赵公子的名讳。”

“什么赵公子,该是赵先生。自古达者为先。”

“该是赵夫子的榜单。我等都是天子门生,该尽弟子的礼仪,替夫子掌掌眼。”

这一声声吹捧中,众人鼓足了勇气看向榜单。

哪怕解元大名早已知晓,但还是带着希冀从第一名开始看。一个字一个字的看,唯恐眼瞎了唯恐看错了唯恐……

有太多的心思本该看榜很慢,但莫名的他们眨眼间就找到了赵子旻的存在。

当即所有看榜的人涨红了脸。

居高临下观望的鸿嘉帝瞧着一群人全都坤长了脖颈却讪讪无言,甚至整个榜单公示处都诡异死寂的画面,气得面色一沉,从喉咙里挤出话来让凌风去看榜。

“给朕看仔细了。”鸿嘉帝拳头都捏得咯咯作响。

虽然他以武立身,不介意所谓的文科成绩。

但是江昱榜上有名了,那么他就不能落榜。

落榜了就是乡试考官的错!

在心里咬牙愤愤时,鸿嘉帝就见凌风竟然神速的去而复返,且脸色十分的微妙。

见状,他直接一拍案,“直接说。”

凌风脖颈都涨红了,吞吞吐吐半晌:“老大,找到您的名了。”

“比江昱高多少?”鸿嘉帝甚至眼神都明亮了些。

凌风声若蚊蚋,真诚无比:“武举还来得及。”

“说!”

“在……在副榜。”凌风说着都觉自己要拎刀去砍没眼见的考官了:“您……您副榜第一。”

副榜第一,跟乡试第一百六十名,也就差一名而已。

乡试名额要是多一些,鸿嘉帝就是经过考验的文武双全郎。

“今年山东乡试举人名额少了,才导致您屈尊副榜乡试第一。”

“谁砍的名额?”鸿嘉帝火气大。

凌风眼神躲闪。

副榜是本朝太、祖爷设立。

是因录用的名额少,而落榜的学子中也有颇具才干之辈,尤其是已被十八房考官推荐却未中举的卷子也有不少。故此为安抚落榜学子鼓励尚学之风,才设立秋闱副榜。

从落榜中取前二十名佼佼者。

对这些人也有些优待,例如副榜考生可以入国子监学习,若是熄了科考之心凭借成绩也可以进入县衙为吏。若是三届入副榜,考生可以获得参加会试的资格。

但优待只是优待而已,副榜终究是副榜,不是乡试正榜,算不得中举。

对正儿八经的考生来说,若无钱财拖累,这副榜都是鸡肋。

对帝王而言,这副榜第一……恐怕都是老祖宗真偏心眼,青烟冒到隔壁家了。

鸿嘉帝:“…………”

鸿嘉帝:“…………”

鸿嘉帝:“…………”

鸿嘉帝狞笑:“朕现在立马就去泰山封禅!”

“是朕出门前没请祖宗保佑!”

鸿嘉帝最后扬声:“副榜第一怎么了?我才学几年,有这成绩很不错了。”

比江昱厉害多了!

他又没苦哈哈学上个一年半载!

“是是是。”凌风点头若小鸡啄米。

鸿嘉帝瞪凌风:“还有最为重要的是没有贤妻送我进考场。”

凌风继续点头。

眼下您说什么都对。

“等我会试了,李玉娇就该为朕送行了。”鸿嘉帝似想到了那般含情脉脉又热血沸腾的画面,眉头一挑,带着些凌厉,问:“泰山全都准备好了?”

眼尖发现帝王面色骤变,带着不可直视的威压,凌风单膝点地:“是。据报布置的时候发觉有皇后的人马,卑职斗胆揣测恐怕心思一样。”

鸿嘉帝冷笑:“皇后想要伪造个神迹,看来是咱们没把山东这土皇帝查个底朝天啊,让她还有这人手搞事!”

“卑职现在就带人去彻查。”

“不用。”鸿嘉帝笑盈盈着:“留着做个筏子。李玉娇还有江家总不能恨朕怨朕是吧?”

哪怕觉得孟家甚至孟皇后都活该,但凌风听得这意味深长的一声笑,不由得毛骨悚然。鸿嘉帝为李玉娇这耗费太多的心血了,倘若李玉娇宁死不从的话……

都不敢想那场景,凌风颔首,小心翼翼的抱拳领命。

而另一边山东行宫内,孟皇后听得快马加鞭传回榜上有名的喜讯,吓得腿肚子都颤抖了一会。

鸿嘉帝幼年经历坎坷,十来岁就上了战场。在凛冽的北风中,唯有生存。据闻一开始因军需延误,就连监军的皇子都是吃不饱穿不暖。在这样极度艰难情况下,鸿嘉帝有带兵之才,鸿嘉帝武功出众,她,乃至满朝文武都能理解。

可现在通过一场乡试,一场天下皆知山东文运鼎盛尚学成风地方的乡试,向文臣政客脖颈上悬挂了一把利刃——告诉政客,老实一点莫要弄虚作假。玩文字游戏,他也行!

“眼下皇上积威更重,行事诡谲,恐怕让他心意改变的也真只有……”带着嫉恨,孟皇后目光幽幽的看向南方。

春晓见自家主子自打老爷去世后眼里散不去的阴鸷,心疼的跪地,恳求着:“娘娘,奴斗胆,您先前不还想着谨慎为上?眼下不宜与那位对上。”

垂首望着从小陪着她长大的丫鬟双眸盛满的惶然,像是在无声提醒着她,此刻她已然不是清名在身的寒门魁首之女,而是畏罪自尽以死博一个体面的贪官污吏之女。

“以本宫对父亲的了解,舞弊有可能,但他不会自尽。”孟皇后眼里的火焰燃烧起来:“是皇上杀死了父亲。”

“一定是皇上杀死了孟阁老!”

咬着牙,孟皇后声音却是渐渐轻了些:“他眼下更要伪造神迹,逼得我这皇后让位,本宫怎么可能让他如愿以偿?”

“您……您冷静……”春晓面色都惨白了两分:“您……您先前说忍辱负重,保全皇后尊荣。”

听得这声声豁出去命的提醒,孟皇后眼底闪烁着狠厉:“不管什么神迹,本宫都要抢先一步,先给朝臣一个解释。哪怕皇帝硬扯到那个寡妇身上,也绝无可能!”

恨着,孟皇后甚至期待起泰山封禅——不,祭拜送子娘娘那一日的到来。

毕竟以皇上的性情不会在封禅这一日搞事毁了他的帝王权威。但在祭拜其他神邸,尤其是将宫妃全都带过来,就有可能搞事。比如用她们这些人的无子,来赌天下悠悠众口。

***

在至尊夫妇的暗流涌动中,庄严肃穆的封禅礼按着礼制一一进行。至梁父山礼祠“地主”神,又按祭后土。在沟通天地后,鸿嘉帝接受群臣朝贺。继而便办起了私事,准备携后妃礼拜碧霞元君,坊间敬畏信赖的送子娘娘。

确定鸿嘉帝真要祭拜,而不是像选秀那般各种推辞,朝臣自是激动不已,有道是“四方以进香来谒元君者,辄号泣如赤子久离父母膝下者”,换句话说皇上也知道自己年纪大了,膝下无子,心中着急了!

更换句话说现有宫妃们再没个动静,就该选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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