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府老仆曹天尸体罩着粗麻衾,散发一股臭鸡蛋的味道,胸前伤口边缘平整,身上鞭痕呈紫红色,边缘化脓,手腕和脚踝有绳索磨痕,想必生前备受折磨。
京兆府仵作是位阿婆,白发用木簪挽起,脸上皱纹遍布,眼睛却异常清亮,身穿靛青色粗布衣裙,腰间束着皮囊,皮囊边缘泛白,里面则是她的验尸工具。
十几年前阿婆亦验过姚休的尸体。
姚休胸口深深浅浅的刀口不一,其中有一道贯穿心脏,其他多是卡在骨头或是刺偏,阿婆言应是两人所为,胡乱砍一通的人不论从力度还是技法都做不到一击毙命。
二人正说话,京兆府差役又送来一具自水中打捞出的尸体,皮肤发白肿胀,姿势僵硬,林青梧认出他是指认石仙羽的老衙役。
老衙役同样是一刀直入心脏,死后被人丢进湖中,捆绑巨石,若不是有人潜水捉鱼,老衙役尸体怕是要长沉湖底。
仵作阿婆推断老仆曹天和老衙役是同一人所杀。
回宫马车行驶在春阳门街,外面府邸威严显赫,门前一对石狻猊怒目圆瞪,匾额大书“敕造泗国公”。
锦绣堆里的富贵人家大多藏污纳垢,唯独泗国公府,托孤重臣,皇后母家,除去孙儿荒唐无状,不曾有半点瑕疵。
连林青梧派人去郑家名下的田庄,部曲也赞扬主人德行,只是口风一致,说辞一样,像是提前演练无数遍似的。
泗国公府湖心榭,琴音绕梁,舞姬曼妙,郑海宁头戴玉冠,身披纱衣,纱衣轻薄隐约透出未愈的鞭伤,半卧于胡床,油头粉面的小倌跪在脚榻边为他揉腿。
郑侍郎推门而入,打破一室旖旎氛围,瞧儿子萎靡的神色,气不打一出来。伶人舞姬匆匆退下,小倌欲起身却被郑海宁一把摁住。
“你也滚。”
小倌夹在父子之间,左右为难,郑海宁揽住他的肩头,“阿爹直说即可,他是个哑奴,也不会写字。”
“曹天和老衙役死了。”
郑海宁脸上绽开笑意,“我叫人杀的。”
郑侍郎一个箭步从上去,耳光抽得郑海宁头一偏,小倌于郑海宁怀中微微发抖。
“逆子!石仙羽罪责未定,你就不怕三法司和秦王察觉?”
郑侍郎面色涨红,后槽牙咬的咯吱咯吱响,石仙羽是郑家最好用的一把刀,如今不得已弃卒保车,石仙羽一人揽下全部罪责,已是仁至义尽。
倘若老仆曹天的死激怒了石仙羽,他趁机翻供对郑家来说不是好事。
郑海宁语气满是轻佻,“区区石仙羽,没有郑家他一介浊流能爬到尚书官位?”
他生来是金尊玉贵的世家公子,阿翁是国公,阿姑是皇后,赵王见他都要三分笑,石家害他受鞭刑,遭京中贱民讥讽。
他定要报复回来,春闱案是一份开胃菜,他会让石家人万劫不复,包括石府自视清高的管家曹天。
他本想从曹天嘴里套出些石家辛秘,往石仙羽身上泼脏水,谁知曹天是块硬骨头,死也不说,那便去死吧。
至于老衙役,活着早晚会供出郑家,斩草除根方能后顾无忧。
“石仙羽死前你不可再轻举妄动,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郑海宁闻言更是不屑一顾,“阿爹,你膝下仅我一子,我死了,让阿娘和你的外室从地下爬出来给你生个儿子,还是让你的近侍郎君生?”
郑侍郎好男风,郑海宁母亲是得知夫君养男外室、好龙阳活活气死的。
果然打蛇寻七寸,戳到要害,郑侍郎久久不语,拂袖而去。
郑海宁一脸嫌恶地推开怀中小倌,“滚下去,沾本公子一身味。”
男人真恶心,若不是为了气他家那位老不死的,他也不必逢场作戏。
“来人,哑奴听到太多不该听的了,将他耳朵捅了。”
水榭外,哑奴被捂住嘴,发出呜呜的声音,细长铁器粗鲁地捣入耳朵,温热液体滴在衣袍。
郑海宁瞧一朵朵鲜红的花,把玩手中银簪,思绪回到那日胡颜汐用它刺入他的肩头,他的里衣也是渗出状如花的甜腥液体。
拒绝他,刺伤他,好样的。
他又忆起宜春公主沈舒然,家中为他挑选的公主妻子,长在皇城的悍妇,成日舞刀弄枪,哪有半点女儿家的样子,幸好公主生母发狠阻止了这场婚事。
她不如胡颜汐有趣,看似柔弱可欺却刚强果敢。
初见胡颜汐,她眼睛甚美,眸中含笑,他出言调戏,她眼神便只剩愤怒,暖阁里她望向他的眼神有恐惧,有憎恨。
唯独没有她看向石佚的爱意。
如今石家倒台,他终于可以独占这份爱意,胡颜汐似乎对他欲擒故纵,偷偷躲了起来。
石佚尚在大狱,胡颜汐断不会弃夫君而去。
没关系,他有的是时间慢慢找,将庆京翻过来一寸一寸找。
郑海宁踢了踢昏死地上的哑奴,“去寻医工,医好哑奴。”
他喜欢哑奴害怕又夹杂谄媚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