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哪还敢问,垂头不语。
“来人,”沈云归声音变冷,“将闹事之人捉住,好好审问。”
适才还嚣张的几人,如泄了气的皮球,任由官差押走。
"咻"又一只箭矢飞来,春醪眼疾手快挥剑斩偏,落在几人脚边。
沈云归向春醪递了个眼色,不多时春醪压来一个戴面具的黑衣郎君。
挑来面具,郎君有一道伤疤自额角至另一侧脸颊,贯穿整张脸。
是他,追杀刘观正的人,也是林青梧于春阳门街看见的人。
“何人派你来的?”
孟阙不说话。
他所用箭矢上带有郑家的印记,林青梧不恼,踱步思量,“郑家之人都在监牢,只有一人虽在庵里却行动自如。”
“是皇后郑柔。”
听到郑柔的名字,孟阙有了反应,否认道:“不是她,是我见不得你们富贵荣华。”
郑家父子承认自己所有恶行,唯独永州沉船之事不认。
他们本已恶贯满盈,不差沉船一件,何况死期将至,扯谎意义不大,故而林沈以为永州沉船的幕后黑手另有其人。
永州城郊的百姓称,曾见过一位面部有疤痕的郎君,林青梧让他们认过画像,确认是孟阙无疑。
“若是太子殿下说郑娘子是永州沉船一事有关,圣人会不会一怒之下杀了她。”
孟阙怒目圆瞪,眼下沈帝痛恨郑家,他们甚至不需要证据,沈帝也会痛下杀手。
“永州沉船之事乃我孟阙一人所为,和旁人无关。”
沈云归拍手叫好,“重情重义,不枉郑家救你一场。”
孟阙错愕,郑家应是什么都招了,怪不得怀疑上郑柔了,他垂眸紧咬后槽牙。
“不好,他要自杀。”春醪和侍从掰开他的嘴,押解孟阙的人手上一松。
孟阙趁机拔剑冲出重围,剑锋割破脖颈,鲜血染红未化开的积雪。
他担下罪责后死了,便是死无对证,他们就再也查不到郑柔了。
孟阙缓缓倒地,心中确实说不出的轻松,嘴角带笑。
恍惚中他好似又回到了与郑柔的初相见。
“阿阙。”
“阿柔。”那一句埋在心中很久的阿柔,还是说出来了,下辈子他一定要换个身份,换个能配得上郑柔的身份。
“笃、笃、笃”郑柔持续敲打木鱼,自孟阙走后她就惶惶不安,未时之后竟坐立不安。
油灯爆开灯花乃上上吉兆。
莫非孟阙成功了?
正想着,禅房门被猛然推开,灌进一股冷风,郑柔不禁打了个寒颤,往门口望去。
沈云归和林青梧来了。
郑柔心凉了半截,他们还活着。
沈云归挥手,暗卫抬上盖白衾的尸体。
“佛门重地忌见血光,太子殿下将死人带来是何意?”
郑柔转动佛珠,徐徐吐字。
“郑娘子不瞧瞧?这是你郑家的人。”
白衾缓缓揭开,露出孟阙一张没有血色的脸。
孟阙为她而死,区区贱民也算死得其所,死前没供出她来,不枉郑家救他一场。
郑柔矢口否认,“不认识,我出嫁已二十载,郑家的人已不认识几个。”
春醪蹲下身为孟阙重新覆白衾,“郑娘子无情啊,可怜孟阙到死还在为你隐瞒。”
虎落平阳被犬欺,郑柔面色一冷,如今小小近卫也是敢指摘她了。
“圣人不曾下旨废后,本宫仍是你的嫡母,你的人就这么和皇后说话?”
几人进门不行礼,一口一个郑娘子,她虽带发修行,可名义上还是大虞的皇后。
暗卫将孟阙尸身抬下去,沈云归把一卷明黄色的圣旨搁于郑柔的案几上。
“郑娘子有所不知,今日我便是来送废后圣旨的,皇后郑氏谋害皇子,不配为后。”
郑柔手指发颤,展开沈帝圣旨,朱笔玉玺,是真的。
沈帝真的下旨废了她,凭什么?
她十几岁便给沈帝,也曾与夫君浓情蜜意,诞下孩儿。
季暄的出现让她的幸福戛然而止,入王府封侧妃,再封贵妃,帝王独宠。
再后她的孩子重病早夭,她兢兢业业打理后宫十几年,还替沈帝养了两个别的女人的孩子,她到底哪里对不住他。
凭什么她的孩子死了,季暄的孩子却活得好好的,还当上了太子。
郑柔目眦欲裂,挣扎扑向沈云归,可暗卫牢牢将她拦住,她近不了身,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
禅房门再度阖上,世间再无皇后郑柔,只有废后郑氏。
郑柔无力地瘫坐于地上,整个人瞬间苍老了十多岁,恍惚间帷幔处似乎出现了季暄的身影。
季暄这个贱人,怎么还不肯放过她。
她抄起案几的油灯,朝帷幔走去,心中叫嚣烧死季暄,一定要烧死季暄。
火苗点燃帷幔,禅房浓烟四起,郑柔呛得直咳嗽,季暄却不见了。
她转身,见季暄又出现在经柜旁冲她笑。
她要和季暄同归于尽。
郑柔堵住禅房的门,火势迅速蔓延全屋,浓烟很快熏得她睁不开眼。
弥留之际,她看到的是她的孩子,阿飞和阿微,她辛辛苦苦诞下的双胎,先帝极为看重他们,下诏大赦天下。
阿飞和阿微向她伸出手,她亦颤颤巍巍抬臂,他们母子三人总算可以团聚了。
火是夜里起来的,景福寺众人将火扑灭,发现靠在门口的焦尸。